周日的晨光比往日柔緩些,透過鎮(zhèn)圖書館老舊的木格窗,在積了薄塵的書架上投下斜斜的光帶。陳陽到的時候剛過八點,館里還沒多少人,只有管理員李阿姨在前臺擦著玻璃柜臺,搪瓷杯里的茉莉花茶冒著裊裊熱氣。他熟門熟路地往二樓靠窗的位置走,那是他和傅星常坐的地方,桌子一角還留著上次傅星不小心用鋼筆蹭到的淡藍色墨痕,像朵小小的云。
他把帆布包放在椅子上,掏出昨天整理好的競賽資料,又從包里拿出兩個用油紙包著的糖糕——是今早母親特意烙的,知道傅星愛吃甜口,還多加了兩勺糖。油紙微微滲著油星,散出淡淡的麥香,陳陽把它放在桌子中間,指尖碰了碰桌面的墨痕,想起上次傅星發(fā)現(xiàn)墨痕時懊惱的樣子,嘴角悄悄彎了彎。
樓下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輕而穩(wěn),帶著點刻意放輕的小心。陳陽抬頭,正看見傅星提著布包走上樓梯,白色襯衫的袖口還是卷到小臂,手腕上的紅繩又長了些,那顆銀色珠子在晨光里閃著細弱的光。傅星也看見他了,腳步頓了頓,然后加快了些,走到桌前時,額前的碎發(fā)還帶著點清晨的潮氣。
“剛到?”傅星把布包放在椅子上,坐下時順手把包往陳陽那邊挪了挪,像是怕占了他的位置。他目光掃過桌子中間的油紙包,眼睛亮了亮,“糖糕?”
“我媽早上烙的,給你帶的?!标愱柊延图埌媲巴屏送?,“還熱著,你先吃點墊墊?!?
傅星拿起一個,咬了小口,糖餡的甜香在嘴里散開,他滿足地瞇了瞇眼,像只吃到糖的貓:“阿姨的手藝還是這么好?!闭f著,他從布包里掏出一本綠色封面的筆記本,推到陳陽面前,“昨天整理的電磁學難點,你看看有沒有漏的,我記得你上次說這部分不太熟?!?
陳陽拿起筆記本,封面是傅星常用的那種,邊緣已經(jīng)有些磨白。翻開第一頁,里面的字跡清秀工整,重點公式用紅筆標了出來,旁邊還畫著簡單的示意圖,甚至在一些易錯點旁邊寫了“別慌,先畫受力分析”這樣的小字。他指尖撫過那些字跡,紙頁帶著傅星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心里像被溫水浸過,軟乎乎的。
“你特意給我整理的?”陳陽抬頭看他,傅星正咬著糖糕,聞點點頭,臉頰還鼓著,像只倉鼠,“上次聽你說這部分難,就趁晚上整理了,你要是覺得有用,咱們今天就重點看這個。”
陳陽沒說話,只是把筆記本小心地放進自己的帆布包,和上次傅星給的那本天藍色筆記本放在一起。他拿出《物理培優(yōu)沖刺》,翻到電磁學章節(jié),指尖點著一道題:“那咱們先從這道題開始吧,省賽真題里的,我昨天算了兩次都不對。”
傅星湊過來,兩人的肩膀輕輕靠在一起。他順著陳陽的指尖看過去,題目里的電路圖有些復雜,傅星從兜里掏出一支黑色鋼筆,在草稿紙上飛快地畫起來。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很輕,在安靜的圖書館里格外清晰。陳陽看著他的側臉,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陰影,他畫圖時會下意識地皺著眉,鼻尖微微蹙起,認真的樣子比窗外的晨光還要亮。
“你看這里,”傅星指著草稿紙上的圖,聲音壓得很低,怕吵到別人,“這個電阻是并聯(lián)在支路里的,你上次是不是當成串聯(lián)算了?”他指尖在圖上點了點,指甲修剪得很干凈,指尖泛著淡淡的粉色。
陳陽恍然大悟,他昨天確實犯了這個錯。傅星見他明白,嘴角彎了彎,又在草稿紙上寫了兩個公式:“再用歐姆定律算一遍,這次慢些,別著急?!?
陳陽拿起筆,按照傅星說的步驟重新計算。傅星沒催他,只是坐在旁邊,手里轉著鋼筆,目光落在他的草稿紙上。偶爾陳陽停筆思考,傅星會輕輕提點一句,聲音很輕,像羽毛落在耳邊。等陳陽算出正確答案,抬頭看向傅星時,傅星眼里的笑意比剛才更濃了些,像含了顆糖。
“對了吧?”傅星問,語氣里帶著點小小的驕傲。陳陽點點頭,把筆放在紙上,忽然發(fā)現(xiàn)傅星的指尖離他的手很近,幾乎要碰到一起。他心里頓了一下,悄悄往回收了收手,耳尖有點發(fā)燙。傅星像是沒注意到,又拿起那本綠色筆記本,翻到其中一頁:“那咱們再看這道題,和剛才那道有點像,但多了個電容……”
兩人就這么一道題一道題地鉆研,陽光漸漸從窗口移到桌子中間,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李阿姨端著熱水過來,輕輕把兩個搪瓷杯放在桌上,笑著說:“兩個小伙子真用功,喝點水歇會兒,別累著眼睛?!?
陳陽和傅星連忙道謝,李阿姨擺擺手,又輕手輕腳地走了。傅星端起杯子,吹了吹熱氣,遞給陳陽:“你先喝,我不渴。”陳陽接過,杯子是圖書館常用的那種,外面印著“為人民服務”的紅色字樣,杯壁溫熱,暖得手心里都發(fā)慌。他喝了口,水是溫的,剛好不燙嘴,心里也跟著暖起來。
一直學到中午,圖書館里的人多了些,靠窗的位置也坐了幾個學生,偶爾有翻書的聲音和小聲的交談。傅星看了看窗外,太陽已經(jīng)升到頭頂,他揉了揉眼睛:“先去吃飯吧,下午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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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陽點點頭,收拾好資料,把那本綠色筆記本小心地放進包里。兩人走出圖書館,外面的陽光有些晃眼,傅星下意識地抬手擋了擋,陳陽看見他手腕上的紅繩,想起昨天傅星放在他手心里的觸感,心里又軟了軟。
“去吃豆腐腦吧,上次你說西街那家不錯?!备敌翘嶙h,腳步已經(jīng)往西街的方向走。陳陽跟在他旁邊,兩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路邊的梧桐樹葉已經(jīng)很茂盛了,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點。偶爾有自行車從身邊經(jīng)過,叮鈴鈴的鈴鐺聲像串起的珠子,落在九零年代的風里。
西街的豆腐腦攤擺在一棵老槐樹下,攤主是個中年大叔,見傅星和陳陽過來,笑著打招呼:“兩個小伙子,還是兩碗豆腐腦,加辣?”傅星點點頭,找了個小桌子坐下,陳陽坐在他對面,看著大叔熟練地盛豆腐腦,加醬油、醋、辣椒油,還有炸得金黃的花生碎。
很快,兩碗熱氣騰騰的豆腐腦端了上來,香氣撲鼻。傅星拿起勺子,先舀了一勺,吹了吹才放進嘴里,辣得他輕輕吸了口氣,鼻尖泛紅。陳陽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傅星不能吃太辣,卻每次都要加一點,說是“提味”。
“笑什么?”傅星瞪了他一眼,卻沒什么氣勢,嘴角還帶著笑意。陳陽搖搖頭,也拿起勺子吃起來,豆腐腦滑嫩,辣得恰到-->>好處,花生碎脆生生的,確實好吃。兩人沒說話,安靜地吃著,偶爾傅星會把自己碗里的花生碎撥給陳陽一些,陳陽也會把沒怎么動的辣椒油往傅星那邊推推,動作自然得像做過無數(shù)次。
吃完豆腐腦,傅星付了錢,兩人往圖書館走。路過一個賣冰棍的小攤,傅星停下來,問陳陽:“吃冰棍嗎?綠豆的,挺解暑?!标愱桙c點頭,傅星掏出兩毛錢,買了兩根,遞給陳陽一根。冰棍用紙包著,咬一口,綠豆的清甜在嘴里散開,涼絲絲的,驅(qū)散了午后的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