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恒溫地窖的成功,如同在凜冬中筑起了一個溫暖的巢穴,讓玄記后院暫時隔絕了外間愈演愈烈的酷寒。玉架上的靈植得以喘息,尤其是那幾株嬌貴的月光苔,重新舒展出瑩潤的光澤。
然而,巢穴之外,天地間的寒意卻并未有絲毫減弱,反而隨著北風的持續(xù)呼嘯,變得越發(fā)刺骨凜冽。這種寒冷,并非單純的溫度下降,更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源自天道意志的冰冷威壓,使得尋常修士即便運轉(zhuǎn)靈力抵御,也難免心神不寧,氣血運行滯澀。
夜幕早早降臨,星月無光,只有呼嘯的北風刮過禿鷲坡的嶙峋怪石,發(fā)出嗚咽般的尖嘯。
玄記小院已打烊閉戶。前店的燈火熄滅,后院也只留了幾盞昏黃的防風靈燈,在風中搖曳,將光影拉扯得忽明忽暗。
林玄正在地窖口做最后的檢查,確保導熱陣法運行平穩(wěn),那絲微弱的地火之熱未曾泄露分毫。做完這一切,他才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準備回屋。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蘇晚晴并未像往常一樣在廚房忙碌或是整理賬目,而是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院中那棵早已落光了葉子的老槐樹下。
她穿著一身素雅的棉裙,外面只罩了件薄薄的夾襖,身形在昏黃的燈光和呼嘯的寒風中顯得有些單薄。她微微仰著頭,閉著雙眼,面容恬靜,仿佛在仔細傾聽著什么,又像是在感受著風的流動。
林玄微微一怔。以蘇晚晴目前煉氣期的修為,這般毫無防護地站在如此酷寒的夜風中,理應極不舒服才對。但她臉上非但沒有絲毫瑟縮之意,反而流露出一種……難以喻的專注,甚至是一絲極淡的迷惘。
“晚晴?”林玄走上前,輕聲喚道,同時將一件厚實的斗篷披在她肩上,“外面風大,小心著涼?!?
蘇晚晴緩緩睜開眼,眸子里卻并非被驚擾的神情,而是帶著一種清晰的、未曾散去的困惑。她轉(zhuǎn)頭看向林玄,輕聲道:“林玄,你聽這風……”
“風?”林玄側(cè)耳傾聽,北風呼嘯,卷起地上的雪沫,撞擊在墻壁和陣法光幕上,發(fā)出各種雜亂尖銳的聲響,“風聲是大了些,看來這寒潮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退了?!?
“不,不是這種聲音?!碧K晚晴輕輕搖頭,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呼嘯的風聲,捕捉到了某種更深層、更本質(zhì)的東西,“是風里帶來的……‘寂靜’?!?
“寂靜?”林玄更加疑惑。風聲如此喧囂,何來寂靜?
“嗯?!碧K晚晴很肯定地點點頭,她努力組織著語,試圖描述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是一種……很冷很冷的‘安靜’。它藏在風聲下面,比冰更冷,比夜更沉。它不吵,但它就在那里,不停地涌過來,好像要把所有聲音、所有活氣都凍住、吞沒一樣。”
她微微蹙起眉,下意識地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這種感覺……很奇怪。它讓我覺得有些……悸動。不是難受,也不是舒服,就是……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跟這‘寂靜的冷’……輕輕地應和著?!?
她抬起手,纖細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指向北方,那是北境商隊來的方向,也是黃伯醉話中“陰影”巡空的方向。
“在那里。那種感覺,最清晰的方向,就是那邊?!?
林玄的神情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蘇晚晴的描述極為抽象,若是旁人聽了,只怕會以為她是被凍得產(chǎn)生了幻覺。但林玄深知蘇晚晴心性沉穩(wěn),絕非無的放矢之人。更重要的是,她提到的那種“遙遠的共鳴與呼喚”,讓他立刻聯(lián)想到了她的身世——那個連她自己都尚未知曉的、源自上古靈族的血脈!
靈族,傳聞與世界本源、自然萬物有著超乎尋常的親和與感知。難道說,這股席卷而來的、異??岷囊庵?,竟然能隱隱觸動她沉睡的血脈,讓她產(chǎn)生如此異乎常人的感知?
再結合北境雪狼商隊帶來的、關于極北之地出現(xiàn)恐怖陰影、萬物驚惶南逃的傳聞,以及黃伯那句“巡空的冰梭子…聞著腥味兒…要收網(wǎng)了”的晦澀醉話……
所有的線索,似乎都在這一刻,被蘇晚晴這奇異的“寒意感知”串聯(lián)了起來!
北邊,確實出了dama煩!
而且這麻煩,絕非簡單的天災或者強大的妖獸作祟那么簡單。它能引動天道降下持續(xù)寒威,能讓黃伯那樣深不可測的存在說出“收網(wǎng)”二字,甚至能隔著無盡距離,讓身負靈族血脈的蘇晚晴產(chǎn)生隱約的共鳴……
那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其目的又是什么?
林玄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仿佛北方的天空正在不斷壓低,要將這片大地徹底冰封。這已不僅僅是玄記能否越冬的問題,而是關乎整個區(qū)域,乃至更廣闊天地的一場潛在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