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寧靜他并不是第一次經(jīng)歷,卻還是輕信了她表面的乖巧與順從,以為在她父親忌日這天,她無論如何都會來到妙喜寺祭拜。
卻未曾想過她始終沒能解開心中的結(jié),在她命運的轉(zhuǎn)折點,她還是會選擇回到所有痛苦開始的地方去了結(jié)。
了結(jié),了結(jié)。
不會是他想的那個了結(jié)。
高速兩旁的道行樹變成殘影飛速向后退去,他疾馳在通往寧市的路上,超過一輛又一輛的汽車,朝著他的今宵狂奔。
方向盤越捏越緊,他從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滴血,擰毛巾一般,絞痛著,拉扯著,將他折磨得不成人樣。
他不愿去想最壞的可能性,可他始終無法平靜,好似渾身的腎上腺素都在拼了命激蕩,讓他一定要快,一定要快。
雷伯不斷撥打著今宵的電話,期盼著在間歇不斷的呼叫中迎來接通的聲響。
他心急如焚,坐立難安,他不該放今宵一人離去。
倘若她今日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將一輩子無顏面對湛兮。
他不愿再等待,拿起車鑰匙跑出了門。
夜色一點點沉下來,大海在黑暗里翻起細白的浪花,海水尚有余溫,淹沒今宵雙腳。
走下這片海灘之前,她聽前方的那對小情侶聊天,說這片海灘的不遠處有一塊孤零零的礁石,退潮時,可以爬上去拍照,特別適合拍美人魚上岸的造型,可惜她今日沒能約到攝影工作室的時間,興許下次早點來能排上。
男生興致勃勃地說:“那我給你拍就好了呀,我們現(xiàn)在就去。”
女生質(zhì)疑著反問:“你那拍照水平真的能行嗎?”
男生攬著她往下走:“你試試不就知道了?你今天打扮得這么漂亮,不多拍幾張照片可惜了。”
女生被他這話哄得很開心,一臉欣慰道:“你小子有長進啊?!?
今宵就這么跟著他們走下了棧道。
這片海灘與不遠處的礁石相連,沙子不夠細膩,摻雜許多貝殼和碎石,若非有這“網(wǎng)紅礁石”在此,平時很少會有人來。
她站在海邊,看著那對情侶爬上了高高的礁石,女生坐到礁石的邊緣,忽然展開手臂朝著大海呼喊。她興奮地看向身邊人,高聲說著:“哇——這里好舒服呀!”
今宵側(cè)過身面向夜色里的海,感受著陸風(fēng)從身后吹來,這一點輕微的推動力好像在將她往大海深處引,她往前走了兩步,讓微涼的海水淹沒小腿。
在那對情侶離開后,她攀上了那塊巨大的礁石,學(xué)著方才那個女孩子的樣子展開雙臂。
夜風(fēng)輕盈,好似要托著她飛去。
她閉上眼,忽然想起沈修齊。
想起曾經(jīng)無數(shù)個甜蜜溫暖的瞬間。
想起球場那個隔著墨鏡的對視,想起他要求她送他回家時的渾,想起“少女的祈禱”,想起電話那頭穿越風(fēng)雪的思念,想起那個雪夜,他帶著兩個行李箱強勢入住西廂房,想起他的小方塊,想起那幅未完成的《情緒》,想起那四幅絹畫,想起他不曾擁有過的自由。
“我這里下雪了?!?
“我沒有別的辦法了?!?
“要跳下來嗎?我接著你。”
“要為我綴羅纓嗎?”
“我很脆弱的,小元元?!?
“不許和我分手,今宵?!?
“所有這些我能想到的美好詞語,它們都可以構(gòu)成你,卻不是你。”
“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可不是為了讓你在人前忍氣吞聲的。”
“她們說,你是我的狂熱追求者,你是嗎?”
“你這說的不準確,得改成‘偷香性,竊玉心,平生風(fēng)流難休,獨戀今宵’才對。”
“我沒有不相信,我只是......我只是沒有你想象中那么有安全感。”
“你是在向我求婚嗎今宵?”
“我答應(yīng)了?!?
......
過去的畫面在她眼前一遍遍閃回,他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海面開始起伏,遠處的地平線在黑暗中顯露一點微不可察的痕跡,腳下的海水似乎在無聲上漲。
回頭一望,她已經(jīng)無法從這塊礁石安然地走下去。
再將視線放遠,夜色深重,她已經(jīng)看不清那個荒涼的尖角。
她忽然想,父親當時站在那里的時候,是否也像她方才一樣,一遍遍想著自己最愛的人?
那這個最愛的人,為什么沒能挽留住他?
是不夠愛嗎?
還是絕望大過了-->>愛?
心在顫動,她卻木然到流不出一絲眼淚。
她收回視線,看著腳下不斷拍擊礁石的海浪。
第一次從柿子樹上往下跳時,她收獲一種正在飛翔的愉悅。
后來她上網(wǎng)檢索了一個詞條:“為什么人站在高處會有往下跳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