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無洛蒼白的臉上淌下汗水,低低咳嗽著,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神情十分專注。
慕風衍從凌千鋒的神情中,看出了一種類似于操碎心的老父親的無奈。
他現(xiàn)在經(jīng)常就是這種心情。
心疼,又擔憂。
“哐當!”什么東西砸落到地上的聲音,緊接著便是段無洛一陣劇烈的咳嗽。
慕風衍驚得臉色大變,急忙沖過去。
段無洛靠在木梯上,聲嘶力竭地咳嗽,咳得蒼白的臉頰都泛起病態(tài)潮紅,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凌千鋒也一個箭步過去,把段無洛從木梯上帶下來。
“少主!你怎么樣了?”
旁邊的慕風衍擔憂地看著段無洛。
他身體一直沒好,怕是吸入了石灰塵土才引發(fā)了劇烈的咳嗽。
段無洛咳嗽了好半晌才緩過來,聲音沙啞得厲害。
“沒事。”
凌千鋒看向他磨出血泡的手掌,目中滿是沉痛。
“少主…你這又是何苦如此折騰自己?若是慕谷主看到這一切,他心中必定也不好受?!?
慕風衍深吸口氣,他何止是不好受,每日看他折騰,自己宛如受刑。
段無洛掙扎坐起身,抬眸凝視他開鑿的那面石壁。
“師父的生辰,與我的相隔不遠,我早早在卜思谷出事的一個月前,就已備好了給他的禮物。原本想在他生辰那日,給他一個驚喜,咳咳…可惜被燒毀了?!?
“所以我想在師父生辰到來之前,準備一個新的禮物?!?
慕風衍鼻尖一酸,他道:“小洛兒,我現(xiàn)在只想要你好好養(yǎng)傷,這對我來說,便是最好的生辰禮物了?!?
凌千鋒默了默,除了嘆氣再無話可說。
段家一脈相承地都出癡情種,可少主又和前教主不一樣。
前教主段鴻飛在其妻去世后,他便醉心武學權勢,一心稱霸江湖,借此來麻痹失去摯愛之痛。
他甚至回避封鎖關于妻子的任何東西,包括他們的孩子。
因為少主的存在,會勾起前教主錐心刺骨的痛苦,他寧可把少主扔在地宮里不聞不問。
麻痹欺騙自己忘卻心之所愛,才能活下去。
但少主與之相反,他拼命地抓住慕風衍留存在這世上的所有痕跡。
思念很苦,可他甘愿沉湎其中。
凌千鋒倒寧愿段無洛如他父親一般,把情愛塵封,用殺戮和權勢來麻痹自己。
兩個月后,精心養(yǎng)護的紫藤枝抽了嫩芽。
段無洛沉寂已久的眸終于露出了一絲笑,看得出他很高興,連一直蒼白的臉色都紅潤了些。
他每日都去看那盆紫藤,還去尋了些樹苗花種,栽種在竹屋周圍。
休養(yǎng)了三個月,段無洛的傷才痊愈。
但慕風衍卻發(fā)現(xiàn),他時常會捂著心口的位置,臉上表情仿佛隱忍著什么痛苦。
可他當初取心頭血留下的傷,分明已經(jīng)好了。
為此慕風衍時常憂心,是不是取蠱留下的后遺癥。
但自己不能替他把脈,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段無洛在凌千鋒面前又從未露出任何異樣,因此凌千鋒從不知道他胸口不舒服。
在慕風衍生辰到來之際,段無洛也把石像雕琢完工了。
無數(shù)個日夜里,這尊石像一鑿一錘都刻滿了他對慕風衍的思念。
石像的眉眼五官與慕風衍一模一樣,栩栩如生。
石像右手支額側臥,左手握一管玉簫,仿佛正要休憩淺寐,但卻被小徒弟給吵醒了,便睜開了眼。
那眼中仿佛盈著溫柔寵溺,又有幾分剛睡醒的慵懶困倦。
慕風衍看著那石像,不禁想起在卜思谷時,只要天氣晴好,他都喜歡躺在紫藤樹下睡覺。
每次睡醒過來,都看到小洛兒坐在身旁。
他或是看書,或是練字,而自己每次一醒,他立馬就會知道。
段無洛凝視眼前的石像,幽寂的眼中浮現(xiàn)出細碎的亮光,忽明忽暗。
“師父…”
段無洛纏著紗布的手輕撫石像臉側,溫柔又眷戀。
仿佛他面對的不是一尊冷冰冰的石像,而是鮮活生動的真人。
他手腕上的金鈴輕輕搖晃,叮鈴脆響。
“這是洛兒送你的禮物,不知道師父喜不喜歡?”
慕風衍虛幻的靈體站在他身畔,溫柔應道:“很喜歡,謝謝洛兒?!?
在石像下方空心的地方,段無洛把已被震碎的玉簫埋在里面。
>;他在石像旁立了一塊碑,用刀刻下了幾行悼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