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門扉被輕輕推開,一縷光線破開云層漏進(jìn)屋內(nèi),來人驚愕地“呀”了一聲,語調(diào)微揚:“三妹妹,你怎么來了?”
孟榆聞聲,故意頓了下,才抬頭朝來人揚了揚手里的書,將書放到旁邊,打起手勢:“大哥哥不是說你這里的書隨我取么?這不,我今兒得閑,親自來取了。”
打著手語間,她的余光不經(jīng)意瞥了眼孟章洲身后的人,果然見他眸中閃過一絲驚詫。
孟章洲絲毫未覺兩人面上的變化,只是走到孟榆跟前,敲了下她的腦門,一臉寵溺:“你愛什么書哥哥還不曉得么?遣個人過來知會一聲,我全讓人給你搬過去都行,何必特意跑一趟?”
孟榆捂著被敲疼的腦門瞪他一眼,佯裝惱了:“說過多少次了,大哥哥要改掉這種敲人腦門的習(xí)慣。我挑好書了,先走了。”
罷,孟榆也沒等他說話,摟著那幾本書,抬腳走了。
出了書房,懷茵追上來,急急地道:“姑娘,你不是說要探探江公子的口風(fēng)么?我們就這般走了?”
孟榆笑了下,抬手:“別急,他會追來的。”
懷茵正疑惑她為何能如此肯定時,結(jié)果拐過抄手游廊后,身后當(dāng)真?zhèn)鱽斫佣Y著急忙慌的叫喊:“孟姑娘請等一下。”
孟榆止住腳,回頭見到意料之中的人,卻仍故作疑惑。
來人滿頭大汗,停下來時還輕輕地喘著氣,顯然是緊趕著跑過來的。
江煊禮朝她伸出手,爬滿繭子的掌心中是兩個銅板:“姑娘前幾日來在下的菜攤上買了絲瓜和茄子,在下還欠了姑娘兩文錢,這是還姑娘的?!?
他身上披著半爿日光半爿陰影,清俊的面容滿溢倔強,孟榆低頭覷了眼他的掌心,沒接過,只抬手:“公子有沒有細(xì)想過,我為何要換了裝扮,特意到你的攤子上買菜?”
懷茵照著她的原話譯過去。
她這話來得突然,江煊禮一時沒料到,呆怔在原地。
見他沒說話,眸光中漫著愕然,孟榆繼續(xù)道:“我且問一句唐突的話,公子可愿……娶我?”
轉(zhuǎn)折來得太快,懷茵沒想到孟榆會這般直白地問出來,雖說她的手勢沒停過,可她卻驚得停頓了片刻,才堪堪翻譯出來。
***
“砰!”
那話音未歇,千里鏡被狠狠砸在地面,摔得粉碎。
六月艷陽,碧空瓦藍(lán),高臺之上迎面刮來的風(fēng)明明悶熱難耐,可那縷風(fēng)卻似從遙遠(yuǎn)的寒冬中吹來,冷得楮澤打了個顫。
擎著千里鏡,為陸修沂翻譯的將士同樣驚得愣了愣,下意識放下千里鏡,扭過頭來望了他一眼。
哪知陸修沂看到他將千里鏡放下,立刻暴怒起來:“誰讓你放下來,繼續(xù)盯著,繼續(xù)說。”
將士嚇了一跳,再沒敢耽擱,忙擎起手中的望遠(yuǎn)鏡,緊緊地盯著遠(yuǎn)處的人。
所幸楮澤有先見之明,在讓人備千里鏡時,備了好幾副。
陸修沂氣得仿佛被棉花堵住了胸口,緩了半晌才透過氣來,他黑沉著臉接過新的千里鏡,重新望過去。
他今兒難得閑了些,才想著過來看看她,豈知卻被他看到這么一幕。
他簡直要氣瘋了。
憑什么?憑什么他對她卑微低頭,她卻對一個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拿不出手的寒門子摧眉折腰,全無半分女子的矜持,全無半分當(dāng)日的孤高傲骨?
不知那蠢貨說了什么,她面色沉了沉,繼而打起手勢,將士立刻譯道:“我想知道公子拒絕我的理由是什么?若公子以為我只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那公子便錯了。我會訓(xùn)獸,會燒窯,會釀酒,會做扇車,懂草藥,識醫(yī)術(shù),我……”
她手勢尚未打完,江煊禮便動了動唇。
孟榆閃過一絲驚詫,手勢似下意識般拐了個方向:“公子……有心儀之人了?”
江煊禮點點頭,嘴唇翕動,仿佛說了“抱歉”二字,抬腳就走了,徒留她在原地怔愣。
她的神色中有詫異、有疑惑、有失落……還有一絲無法語的懼意……
不知為何,陸修沂總覺得她那樣的神情當(dāng)真是美極了,連同方才被她氣得跌落谷落的亦瞬間回到了高空中。
很好!
江煊禮保住了他的狗命。
然轉(zhuǎn)念一想,陸修沂又很是疑惑,她在害怕什么?害怕江煊禮那個蠢貨會被人搶走么?當(dāng)真是可笑。
她頂著那樣一張柔弱的臉,卻懂得般多,可她不用在他身上,偏用來作為取悅一個蠢貨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