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此落地,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孟硯清只覺腦袋嗡嗡作響,身上仿佛壓了千斤重的鐵,腳底似踩空了般虛浮,正直直地往下掉。待回過神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踉蹌著跑到了慈安堂,嗚嗚咽咽地大叫:“母親,母親,大事不妙了?!?
孟老夫人用完午飯,正準(zhǔn)備小憩,忽聽到孟硯清慌張不已的聲音,便忙披衣迎上去,卻見他臉色煞白,整個像被抽走了魂兒般。
她心下一驚,以為是出了什么抄家滅族的大事,卻仍強(qiáng)自震靜地命人將他扶著坐下:“出什么事了?何以令你如此慌張?”
孟硯清顫顫巍巍地回:“才剛,才剛懷化將軍遣人來送請?zhí)朗切论÷涑?,請我和夫人,還有家里的三位姑娘到府里慶賀?!?
見不過是如此,孟老夫人心中定了定,“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你往日也不是沒去過朝中大臣的宴席,不過赴個宴,為何如此慌張?”
孟硯清一拍大腿,臉上盡是苦惱:“赴宴是小,只他特意提了一嘴,道是務(wù)必要帶了三位姑娘?!?
孟老夫人更不以為然了:“你有三個女兒,這是人盡皆知的事,便是都帶上,又有何妨?”
孟硯清嘆了口氣:“前兒眾人都在,我沒敢同母親說,當(dāng)日那小侯爺停下來和兒子打招呼,只提了一點(diǎn),便說我孟家教出的兒女個頂個的厲害,他好生佩服。如今命人來送請?zhí)?,又特意提了一嘴,說我孟家的女兒個個生得花容月貌,他這般說,可不就是看上了霜兒么?”
“你怎料定必是霜兒,不是洇兒,還有……”孟榆的名字將將到了嘴邊,孟老夫人又及時收了回去。
三姑娘是個啞巴,平日里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琴棋書畫比不得二姑娘,活潑有趣又比不上四姑娘。這般怯懦木訥的一個啞巴,縱是讓那小侯爺見了,亦必定瞧不上。
見孟老夫人欲又止,孟硯清便愈發(fā)肯定了:“母親細(xì)想之下,想必也深覺兒子此有理。”
他之所以不認(rèn)為是孟洇,是因?yàn)槊箱τ鲆婈懶抟实哪侨沾髦∶?,并不曉得她是哪戶人家的女兒,兼之孟霜聲名在外,陸修沂慕名而來也在常理之中?
孟老夫人望著門外影影綽綽的日光,嘆了口氣:“退一萬步講,他若果真看上了霜兒,我們也是無可奈何的。倘或你拒絕,明面上他不會對你出手,可暗地里呢……且行且看吧!”
在朝為官,縱是做得再好,亦架不住他人的栽贓陷害。
何況此人還是皇帝的親外甥。
此事傳到枕花齋時,袁氏驚得手一軟,手里的茶盞瞬間滑落,碎了滿地。
鄧媽媽沒敢說話,只忙招呼人將碎瓷片打掃干凈。
袁氏上前攀著孟硯清的手臂,帶著沙啞嗚咽聲哀求:“老爺,求您可千萬不能將霜兒許配給那紈绔,雖說他如今成了懷化將軍,但他生性浪蕩,時常流連于秦樓夢館,若霜兒嫁過去,可如何是好?”
孟硯清將她扶椅子坐下,嘆道:“不過是去吃個宴席,況此事尚無定論?!?
“他既如此說,便是有此心??v是挑明,也不過是一句話?!痹闲募比绶?,她費(fèi)盡心思將女兒培養(yǎng)出來,斷斷不是為了配這么一個臭名遠(yuǎn)揚(yáng)之人。
孟硯清無可奈何:“他是官家親外甥,縱是要娶,你我又能如何?正如母親所,且行且看吧!你讓霜兒和洇兒好好準(zhǔn)備,明兒同我們一起赴宴?!?
說罷,孟硯清不欲再提,轉(zhuǎn)頭就甩袖離開了。
明兒去懷化將軍府赴宴的消息傳到青梨院時,知眠眉飛色舞地道著,全然不見屋內(nèi)三人俱是滿臉震駭。
孟榆反應(yīng)過來,立刻讓懷茵將知眠支使出去。
她忙把顫著身子、白了臉的沈姨娘扶到桌旁坐下,寬慰:“想來不過是巧合,姨娘暫且別擔(dān)心?!?
天光從窗牗中探進(jìn)來,沈姨半邊身子隱在陰影里,她抬頭,滿溢淚光,握緊她的手:“可明兒的宴席該怎么辦?”
孟榆冷靜下來后,大腦已經(jīng)快速作出反應(yīng),她淡笑著抽回手,只打了一個手勢:“您放心。”
不管陸修沂此番目的是為籠絡(luò)朝中重臣,還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她的身份,特意為她設(shè)的一場鴻門宴,又或者是別的原因,她明日都絕不會出現(xiàn)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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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朝暉在檐角暈染著漂亮的顏色,長廊下,裙裾劃過墻角,懷茵匆匆繞到正廳,垂首忐忑地回:“回老夫人,老爺,夫人,不好了,三姑娘早起時,發(fā)現(xiàn)臉上長滿了紅疹,遲遲未消?!?
孟老夫人神色微變-->>,正色道:“怎么回事?請大夫了么?”
懷茵沒敢抬頭,只回:“請了,大夫只說三姑娘昨兒睡不好,肝火旺,得好好地歇兩日才行?!?
孟硯清聽到丫鬟來傳話,氣得一甩袖,直罵孟榆不中用,不過赴個宴,竟慌得連覺都睡不好,臨近出門才出岔子。
袁氏等人倒沒任何感覺,反正在她們看來,孟榆去與不去皆不會造成什么影響,因她們料定陸修沂根本瞧不上一個啞巴。
孟老夫人朝孟硯清道:“若三姑娘身上長也就罷了,偏是臉上,若讓她跟著去,白丟了我們孟家的臉,就讓她好好地在家里歇著,你到了將軍府,只管如實(shí)向小侯爺稟報便是,此非人力所為,想來他也不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