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栓剛插上,數(shù)道馬蹄聲就自門外急匆匆地傳來,火光從門底的縫隙中鋪進(jìn)來,緊接著,砰砰砰!
敲門的力道很大。
孟榆嚇了一跳。
正怔愣間,門外傳來一聲熟悉的嗓音:“席姑娘,快開門,我是馮捕役,椿食館出事兒了,葛叔被抓,呂大人要我傳你即刻到衙門聽審?!?
是馮淮。
孟榆一驚,慌忙上前開門。
如霜的月色下,男人一襲黑衣,仿佛和夜色融為一體,身后跟著的兩人正拿著火把,他冷硬的臉鋪到眼底,望向她的眸光卻滿溢柔情和焦急。
孟榆滿臉焦急,打起手勢:“椿食館出什么事兒了?為何要抓葛伯?”
馮淮往日時常帶人巡邏到涿山,一來二去,孟榆也和他打熟了關(guān)系,時間一長,他也看懂了她的手語。
“邊走邊說,”馮淮側(cè)身讓出一條路,“今兒年夜飯,周家在椿食館訂了飯菜,伙計送過去后,周老頭一家子吃了沒多久,就倒下去了,隔壁的老李剛好要送些李子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竟是中了毒,就立刻報了官,所幸他們中毒不深,大夫及時施針,也救回來了,性命雖無虞,可如今還在昏迷中?!?
一路上霜雪滿地,寒風(fēng)刺骨,刮在身上,穿透衣衫,猶似刀子一般。
孟榆出來得急,忘記帶上氅衣,馮淮見狀,便忙脫下氅衣披到她身上。
獨屬于男人的清香仿佛不容抗拒般涌入鼻腔,孟榆蹙了蹙眉,有些不適應(yīng),原要抬手拒絕,馮淮卻搶先她打起手勢。
天兒實在太冷,見狀,她也不再推辭,唯有作罷,轉(zhuǎn)而抬手:“他們中了什么毒?”
馮淮擰眉:“中了赤烏的毒,最關(guān)鍵的是,仵作從椿食館送來的菜中也檢查出赤烏,這才將葛伯收監(jiān)了?!?
第66章
循畫像
夜色宛若巨幕,風(fēng)卷鵝毛似的雪花,簌簌地?fù)湓诖芭_,虛掩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濃濃的苦澀味旋即在屋內(nèi)彌漫。
楮澤把藥放到桌面,寒風(fēng)呼嘯著吹過來,屋內(nèi)的地龍和碳盆仿佛不存在般,冷得他直打顫,他忙轉(zhuǎn)頭,只見窗牗大開,陸修沂負(fù)手站在窗前,連件氅衣也沒披,側(cè)臉被朔風(fēng)吹得通紅。
他忙將氅衣從木椸取下來,披到他身上,正欲說話,一陣噼里啪啦的炮仗聲遙遙渡來,緊接著,轟!
墨色的蒼穹爆現(xiàn)絢爛的煙火。
“除夕了,你說她會入夢么?”陸修沂仰首,眸子映出斑斕色彩,燈火鋪下來,他的臉色猶為蒼白。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而喻。
楮澤嘆了聲,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寬慰道:“也許夫人已經(jīng)轉(zhuǎn)世投胎了,倘或真是如此,她如何還能入你夢中?公子,放手吧!況大師不是也說了么?渴求的心愈是強(qiáng)烈,便愈是得不到,您但凡寬慰些,夫人也許就入你夢了?!?
自倒賣官糧一案結(jié)案后,朝中再無甚大事,陸修沂漸漸地閑下來,也正因如此,他的病愈發(fā)嚴(yán)重。
上個月,元摩大師入宮朝拜,他硬是將人從素宴上請到府中作法,以祈求逝者入夢。
做了兩場法事后,他每晚都早早喝了湯藥,懷著期待的心睡下,可次日醒來又是一臉愁容,到了晚上,仍是早早喝完湯藥入睡,第二日醒來依舊憂形于色。
如此反復(fù)折騰了將近一個月,他終于了無期待,又恢復(fù)回往日的懨懨之態(tài),對什么事兒都提不起半點興趣,連秦公子和寧姑娘過來勸解,也無濟(jì)于事。
仿佛一語驚醒夢中人,陸修沂忽然反應(yīng)過來,垂首喃喃:“是啊!她這個人素來心冷,我即便將天上的明月摘下來,也不見得她會多看兩眼,也許逝世的當(dāng)日,她就已經(jīng)放下這里的一切,走過奈何橋,喝了孟婆湯,毫無留戀地投胎轉(zhuǎn)世了?!?
他能這般想,楮澤滿心歡喜,正欲說他能看開便好,哪知下一瞬,便又聽得他道:“你吩咐下去,讓人將我朝所有地方在這一年內(nèi)出生的女嬰都查一遍,凡是籍帳上有名姓的,皆要將女嬰的畫像送到上京?!?
仿佛聽到了什么難以置信的事,楮澤怔了好一會兒,才囁嚅道:“公,公子,您要那些女嬰的畫像做什么?”
一道凌厲的視線剜過來。
還沒等他說話,楮澤忙低下頭:“屬下多嘴了,屬下這就吩咐下去?!?
一道完,他忙側(cè)身退出去。
湯藥散著裊裊余煙,緩緩飄到虛空中,直至消失不見。
陸修沂端起碗,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