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暮色沉
馬不停蹄地趕了三日的路,孟榆重新回到了鶴九云鄉(xiāng)時,已經(jīng)是日落時分。
太陽西斜,晚霞將天幕染得鮮紅如血,暉光鋪在城外的脆竹上,油綠的葉片散出斑斕色彩。
她下了馬車,陽光灑在身后,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城墻上看守的士兵一見有人過來,且還是個女子,當即揚聲喊:“來者何人?”
孟榆卻沒說話,只是抬起頭看向城樓。
還需要她說話么?
陸修沂將消息散播出來,不就是篤定她會自投羅網(wǎng)么?
一個拿著畫像的將士聞聲匆匆趕到城樓,盯著孟榆的目光銳利無比,半晌,他凝起眉,立刻喊:“是夫人,快開城門?!?
從城門到花鈴巷,兩名將士在前為孟榆引路,她后面還跟隨著幾十個將士,將士們別在腰間的兵器和盔甲相撞,發(fā)出裹挾著凜意的聲響,聲聲都仿佛帶著不而喻的警告。
初冬的天兒黑得快,街邊的房屋皆緊緊閉著,若非有燈火從里透出,剛進來的人還以為這是一座空城。
孟榆好似失了魂般,雙腳似機械般僵硬地朝前走,前方的路再次模糊起來,她拼盡全力逃離的深坑此時又被迫主動跳下,巨大的悲戚深深地籠下來,砸得她頭暈?zāi)X脹。
未來的路在何方?她該怎么走?
拐過花鈴巷的巷口,再走幾步路,只見她院中的門大喇喇地敞開,她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過去,熟悉的氣味仿佛已經(jīng)縈繞在鼻尖,內(nèi)心涌起的懼意在瘋狂地叫囂著讓她逃,快逃。
逃?行蹤已經(jīng)敗露,她又能逃去哪兒?
院里的燈火鋪到腳下,驚懼的一幕猝不及防地闖進眸底,孟榆眼里的懼意頓時化成凜凜寒光,她忍不住厲喝:“陸修沂?!?
砰!
陸修沂聞聲,目光緩緩偏移,見到來人的剎那,手里的劍猝然掉落。
長發(fā)掠過眼前,只見她已經(jīng)沖過來蹲在云小娘子身旁,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猶似清泉般甘甜的嗓音滲進他耳朵深處:“云安,你和昭愿沒事吧?”
陸修沂不可置信地緊緊盯著眼前人,凌厲的目光仿佛鷹隼般,帶著難以喻的狂喜以及后來才涌上頭的一絲絲憤懣。
她……她能說話了???
她的聲音果然和想象中那般好聽,似清泉甘甜,似春風(fēng)拂面,入耳的剎那只令人覺得神清氣爽。
可憑什么?憑什么她一進來,先關(guān)心的卻是個與她毫不相干的人?憑什么他日思夜想,夜夜不好眠之時,她卻能依然心安理得地生活在這里?憑什么她臉上毫無歉疚之意?憑什么她看他的眼神盡是寒霜,明明他才是這個世間待她最好的人?
再見的狂喜在這一剎間被滔天的憤怒和不甘一沖而散,陸修沂撿起地上的劍,踉蹌著退了一步,指著云安,面染寒霜:“孟榆,你就這么想護住她么?我偏不讓?!?
云安嚇得臉色煞白,所幸昭愿在她懷里睡得安寧,孟榆伸出手將她護在身后,清凌凌的目光直視著陸修沂滿含怒意的臉,緩緩站起。
她淡聲啟唇:“陸修沂,你并非嗜血殘暴之徒,你我之間的事,何必要牽扯無辜的人?放了他們,我和你走。”
陸修沂涼涼一笑:“你以為你是誰?別以為我還會和從前一般聽你差遣,供你驅(qū)使。你說讓我放就放?憑什么?憑你一人的命,就想救她們母女兩人?做夢?!?
他一邊說著,一邊收起劍,坐回躺椅上,單手撐在躺椅扶手,支著腦袋冷冷看著仍舊高高在上的孟榆,吐出的話滿是惡毒:“你一個人的命只能換一人,云娘子和她的女兒只能活一個,你選吧!”
陸修沂有氣,孟榆早便料到,因而聽聞此她也沒生氣,只是走到他面前,一臉平靜地道:“我們能不能進去好好聊聊?”
“孟榆,我警告你,最好別用這種這種語氣和我說話?!标懶抟蕷獾脧奶梢紊媳钠?,目露兇光。
云安不知他們之間的淵源,見狀擔(dān)心地扯了扯孟榆的衣角,滿含熱淚地小聲道:“韞禾,我沒事的,你選昭愿吧!一定要讓她活下去。”
搖曳的燈火下,孟榆沒理會云安,她一臉坦蕩,仰首直視陸修沂的眸光仍是清凌凌的:“人命在你眼里并非如此輕賤,你不會的?!?
明明他高她一個頭,即便她踮起腳尖,也只是到他下巴,明明仰首俯視他的是她,明明處在低位的也是她,可陸修沂總覺得搖尾乞憐的卻是他,想到此處,他連望著她的目光也不再那般堅定地露出兇狠的光。
四目相對了片刻,孟榆低眉嘆了口氣,率先牽起他的手,將他拉進屋里。
陸修沂很想痛罵她,可在她主動牽起他手的剎那,彼此掌心相貼帶來的溫暖瞬間滲進四肢百骸,壓在心底許久的思念也在這一剎涌到心頭,那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地被他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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