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撐著隱隱作痛的腦袋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房內(nèi)的陳設(shè)不多,正對門口的壁上掛著一副夏日蓮花圖,壁下不遠(yuǎn)處是一張楠木方桌,桌上置著一個玉壺春瓶,瓶中插著數(shù)枝盛開的荷花,對面一張書桌,放著筆墨紙硯,旁邊還放著個小鈴鐺,輕風(fēng)從開了一扇的窗扉灌入,鈴鐺便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仨懫饋怼?
從旁越過楠木方桌,掀開珠簾往里走,隱隱可見角落中置著一張?zhí)茨举F妃榻,榻邊一張小書架,三三兩兩地放著幾本書。
這是一間溫馨又極具少女心的廂房。
孟榆正疑惑陸修沂究竟得罪了誰,以至于對方要擄走她,用以威脅他。
忽然,房門傳來輕微聲響,緊接著,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眸底。
疑惑瞬間就解了。
陸迦笑意盈盈地將手里的東西放到桌面:“我估摸著你該醒了,便讓人燉了一盅蓮子百合羹給你,寧神靜氣的?!?
“陸公子說笑了,我的心靜得很,不需要寧神,”孟榆迅速下了榻,整個人進(jìn)入了一種防御姿態(tài),“你綁我,并不能威脅到陸修沂什么,只會讓他氣急敗壞。”
陸迦淡笑著掀開燉盅的蓋,輕輕地攪動:“他會氣急敗壞便足矣,況你怎知我綁你是為了威脅他?而非是我真心心悅于你,想同你白頭偕老?”
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孟榆卻怎么都說不出口,男人審視的目光仿佛帶著某種近乎偏執(zhí)的黏膩,令她的話堵在了喉間。
她勉強(qiáng)穩(wěn)住心神,冷聲道:“陸公子,我雖不是出身高門繡戶,但禮義廉恥還是知道些的,我不僅已為人妻,名義上還是你弟媳,還請你說話行事放尊重些?!?
“弟媳,”仿若聽到了什么驚天笑話,陸迦冷呵一聲,涼涼笑道,“你若當(dāng)真心儀陸修沂也就罷了,可事實(shí)并非如此,你何必還留在他身邊?倒不如來我……”
話音淹沒于喉。
孟榆寒聲打斷他:“我不心悅于他,亦不代表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的聲音沒帶一絲猶豫,陸迦握緊拳,壓著聲線問:“你對陸修沂尚且有幾分敷衍,對我就這么抗拒?我哪里比他差了?你就一丁點(diǎn)兒都瞧不上我?”
感覺他的怒意正一點(diǎn)點(diǎn)上升,孟榆嘆了口氣。
“人與人之間是不能比的,況你有何價值,有何優(yōu)點(diǎn)皆無需我去評價,你今日若因?yàn)槲业囊痪湓挶阌X得你比陸修沂矮了一等,可來日呢?來日你碰到了在才能、家世和容貌都比你略遜一籌的人呢?你是不是就會更有優(yōu)越感?優(yōu)秀與否,差勁與否,都是因?yàn)槟銓⒆约褐蒙碛谒说脑u價體系中?!?
陸迦沒說話,臉色卻稍稍緩了下。
孟榆繼而溫聲道:“可世間之大,便是葉子,也沒有一模一樣的,況嘴長在他人身上,你如何控制得?。磕阄幢乇汝懶抟什?,陸修沂亦未必比你差,本就是獨(dú)立的個體,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
陸迦聞,揚(yáng)唇冷笑:“道理誰不會說?人活一世,都是凡夫俗子,我若這般看得開,又怎會執(zhí)著于你?我早成仙去了?!?
話音止于此,他沒再說話,目光裸|露地審視著孟榆。
孟榆被他盯得渾身不適,正欲做些什么打破沉默。
他倏爾就啟唇:“我忽然明白為何陸修沂即始終拿不下你的心了,因?yàn)槟愕男谋人┻€冷,比石頭還硬。孟榆,你在乎什么?”
他道著最后那話時,眼神中帶了幾分探究,幾分疑惑,孟榆垂下眸,轉(zhuǎn)了話題:“我在乎什么你不必知曉,抓了我對你并無好處,你最好趕緊放了我,免得陸修沂提劍上門,把你好容易得來的宅子都砸了?!?
從絳陽侯府的大公子到凌花巷中的落魄書生,又從落魄書生到今日風(fēng)光無限的觀察使,他這一路走來的艱辛,孟榆并不少聞。
陸迦拉開圈椅坐下,懶洋洋地抬眼瞧她:“你以為我在乎這些?”
孟榆沒躲避他直視而來的目光:“你在乎當(dāng)然不是這座宅子,你在乎的是外人對你的評價,在乎的是怎樣才能贏了陸修沂。”
他原該光明正大地活在陽光下,卻因陸槐遠(yuǎn)的私心和貪欲被當(dāng)作養(yǎng)子養(yǎng)在侯府,他這里面的心酸和不甘,孟榆多少都能感同身受。
對面人的眸子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你覺得我讓你來我身邊,是為了贏過陸修沂?”
他們兩兄弟何其相似,連問出的問題都如出一轍,孟榆笑了:“真心摻雜在假意中,你如今說的或許是真,可不代表你一開始的接近沒有任何目-->>的。既然一開始便是錯的,你又怎能期望結(jié)局如你所愿般美好?”
陸迦猛地站起,神色帶了幾分激動:“可你一開始沒有走進(jìn)我的圈套,所以這個假設(shè)對我不公平?!?
孟榆冷下臉:“我沒有走進(jìn)圈套是我有識人之明,但這并不代表你沒有半點(diǎn)錯,換句話來說,倘或我走進(jìn)了你的圈套,你我見面便不可能似今日般心平氣和?!?
聽到她直白而冷硬的拒絕,陸迦垂首沉默片刻,再抬頭時眼神已經(jīng)蓄滿冷意:“沒關(guān)系,天長日久,你總會對我改變想法的。蓮子百合羹要涼了,你最好喝一點(diǎn)。”
罷,他當(dāng)即轉(zhuǎn)身離開。
陽光被隔絕在門外,上鎖的聲音隱隱傳來。
孟榆不哭不鬧,只是暗暗自嘲了下,她究竟是什么體質(zhì),為何遇到的男人皆不太正常?
所幸她在軍營吃了早飯,如今亦不怎么餓。
陸迦端來的東西,她斷斷不敢吃。
結(jié)果這念頭過了不到兩個時辰,孟榆就打臉了,早上的那兩個饅頭實(shí)在不頂餓,她堅持到午后就餓得端起湯盅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