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當年被人安全送到警察局時,薛宜感恩戴德,一度將這位天降奇兵當‘天神’,對方拽拽的騎著摩托揚長而去的背影可靠的讓她安心。
可現(xiàn)在,薛宜不僅覺得當年的自己可笑,現(xiàn)在得知真相還依舊對盛則心存一絲‘幻想’的她更可笑。
“呵,說不定是嚴家布的暗樁之一,全都是官場利益交易,每個人都把我當過河的筏子,略微施舍的小恩小惠就要我唯他馬首是瞻?!?
薛宜從得知最后‘護衛(wèi)’她去警局的是盛則開始,內(nèi)心的情緒除了感激,便只剩下被戲耍的惱怒,她不是佛祖耶穌,沒那么多無處安放的善心。當年看著宋胤川楚季明領著含羞帶怯的嚴思蓓離開包廂時,慶幸和被‘背叛’的感覺此消彼長。
只是順手帶一個人的事,對方偏偏有選擇的無視了,甚至她從包廂里千辛萬苦躲起在ktv的那段時間,她也沒等到嚴思蓓,沒等到她這位好朋友,
饒是家里長輩總說她‘天真’,薛宜也不會不明白自己這是上了嚴家人的套,嚴思蓓沒算計她,但別人呢,什么反水的媽媽桑、小姐,一切都是為了讓她這個蠢貨上套的局。
是啊,嚴思蓓說過她們做朋友,嚴家人將她家查了個底朝天。
這案子從來都不是抓個‘吸毒人員’、搗毀‘賣淫窩點’的小事,包廂里哪怕是商人身份的男人,薛宜都能準確的和新聞里的??蛯ι咸枺鼊e說這個局長那個處長,無一人她不眼熟。嚴思蓓沒有想拿她作筏子;可她爸爸一定有,她爸爸的好門生宋胤川一定有,那些知曉她背靠何人的人一定有。
利用大伯父爺爺手里的權,掃清異己,政途順遂不過舉棋落子一瞬間的事。
宋胤川當真沒有看見她么?
假話、混話、屁話!
薛宜清楚的記得二人視線相接,對方了然又得意的那一笑;再接著宋胤川便移開了視線,看螻蟻般地視線了無感情的意義逡巡了便那些被官員商人摟抱著的女孩,不露聲色但嫌惡地無比的瞇了瞇眼,仿佛他們這個包廂里人個個都是病毒似地,一刻未停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包廂。
“垃圾的明明是你們這些掌權的畜生?!?
無論是十七歲的薛珠珠,還是二十六的薛宜,女孩一直門兒清這些爛事。
棋子是她,棄子是那些女孩,是熱心市民。
從來沒有‘不小心來抓妹妹’的把戲,只是上位者們嫌棄進度拖地太久,抬抬手后的順手、推波助瀾;這只是等不及故意漏把柄讓這群‘甕中鱉’提心吊膽方寸大亂的下餌行為。
出事后不久,薛宜痛定思痛后同嚴思蓓斷了聯(lián)系,本就不在一個校區(qū)的二人,切斷聯(lián)系輕而易舉。直到上大二,對方哭著來找她袒露心跡哭著提當年,她才軟了三分心腸同女孩重修舊好。可這事就這么過去了么,當然沒有。
嚴思蓓從頭到尾,哪怕是來道歉,她都沒有考慮到自己以外的真正的受害者,敗給心軟也好,想利用對方扳倒宋胤川也罷,薛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壓下了心中的不忿,溫良無比同對方重修舊好,粉飾太平。
薛宜一直將十七歲這年的事牢牢的記在心里,人和事她一刻不敢忘,也不想忘。
事情解決后,仿佛除了她、爸媽、薛家人,再沒人記得那天死狀慘烈女孩子們,沒人記得拼了命把她送出包廂的‘熱心市民’,尤其是熱心市民,心理醫(yī)生說她的幻覺,是她應激的人格分裂。
“太可笑了,把正常人說成瘋子就可以掩蓋所有的假象了嗎?!?
走私毒品、槍支、虐殺的消息被按得嚴嚴實實,哪怕她聲淚俱下地說了無數(shù)遍,我看到了槍,槍的型號是hkp7,對方也只笑呵呵的夸了她一句‘小姑娘還是軍事迷呢,將來進部隊一定是可造之材’。
薛宜不再爭辯的契機是看到了官方公告,簡短的荒唐,公告里只有這些官員落馬的消息,真正的受害者沒分到一個字符的筆墨。
明明她們也不過二十左右的年紀,穿粉裙子那位比她還小一歲,進包廂前,對方還笑呵呵地搓著她發(fā)冷的手安慰她,又幫她系緊了后背的裙子牢牢打了個死結(jié)。
‘沒事的,只是讓這些人摸兩下,許玫姐不會讓他們對我們做什么的,給你帶子系緊點,他們就解不開啦。’
‘謝謝?!?
‘你像我妹妹,她一害怕也會手腳冰涼,搓搓就不冷了。’
‘好,可是我十七?!?
‘好吧,那看來你是姐姐,我比你小一歲?!?
……
暴動開始時,她是第一個遭殃的倒霉蛋,薛宜連撲上去都來不及,抱著他的男孩死死地箍著她,捂著她的眼睛,將她牢牢的俺在懷里,一遍遍地重復‘別看別怕,我會送你出去,這不關你的事?!?
可女孩被拖到舞臺中央,被那些男人暴力的拉開雙腿用下體藏毒時發(fā)出的哀嚎,讓薛宜一直記到現(xiàn)在,即使好心的‘熱心市民’一直在守護她可笑的‘膽小’。
雨過天晴的某一天,一向溫柔的爸爸,人生第一次嚴厲的教育了她;薛父殘忍無比的帶薛宜去停尸房看了那五個女孩的遺體,法醫(yī)是薛廷延醫(yī)學院的好友,見男人帶著女兒來,女人連罵了好幾句‘薛廷延你別混蛋的拿這事教育珠珠,她就是個孩子?!?
可惜,薛廷延一句也沒聽進去,死死的牽著她的手,帶著敬畏的話被男人冷漠的吐出。
“牢牢地記住,一刻也不許忘記,薛宜。”
入殮師給每個受害者都化了精致的妝容,幾個小姑娘生前明媚的樣子似乎再次鮮活起來,可直到薛宜看到粉裙子女孩慘不忍睹的、即使入殮師拼命‘妙筆生花’也無法恢復的遺容時,女孩才徹底崩潰,只能愧疚的蹲在地上嗚嗚的苦出聲,一遍遍的說‘對不起’、‘我再也不摻和這些事了’‘爸爸,我錯了’
“薛宜,爸爸今天今天只教你一句,永遠別把信任交到別人手上?!?
薛父的動機很明顯,薛宜也清楚,父親只是想告訴她‘不摻和就不會痛苦,人死了就死了,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也不必難過、痛苦、悔恨、日夜輾轉(zhuǎn)難眠。因為這些情緒只會存在于良心未泯的人身上?!?
而她就是那位可笑的‘良心未泯’。
事實證明,薛父這句話正確無比,當年、此刻、未來,薛宜一次次的死里逃生后唯一慶幸的只有,她一直在踐行自己爸爸用殘痛死亡教給她的道理。
除了有良心的法醫(yī)、入殮師、薛家人,其余人平靜得讓她覺得一切是她在小題大做的矯情,是她們這幫人在臆想在扮演爛俗凌晨六點檔婆婆媽媽劇。
這些人自然包括嚴思蓓的家人,包括平步青云的宋胤川、包括當年這場行動里每一個嘗到甜處的高職級、低職級-->>的官員們,又有誰想到真正和這些女孩子說過一句真誠的抱歉,連賠償金都要克扣貪污的蛀蟲,哪有什么良心可。
“我倒是幸運?!?
摩挲著扣子的人自嘲出聲,記憶再次被拉回那個冬天。
警局熱火朝天的給她頒了熱心市民,流水一樣的大小官員人上門看似給她、給爸爸媽媽道歉,實則只是為了見一眼大伯父,求大伯父高抬貴手、求爺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嚴家父母給嚴思蓓辦十八歲生日宴時,紆尊降貴的誠邀她和父母參加,瞧瞧,多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