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他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堪堪穩(wěn)定,但作為家屬,想必你也清楚,你哥他這病還是得盡快找到配型,雖然一期配型成功,也有試驗藥在吊著,但人體不是簡單的系統(tǒng)哪里壞哪里補就能湊活,這往后你們那家屬還是做好準備?!?
“謝謝醫(yī)生。”
元肅并不想認薛權這個‘哥哥’,但這會兒聽著醫(yī)生宣告對方的生命已經(jīng)進入倒計時階段,元肅多少有些唏噓,瞄了眼床上面色慘白陷入昏睡的人,男人煩躁的踢了一腳地磚。
“這不是要珠珠和薛叔薛嬸的命?!?
一是因為對方?jīng)]少從中作梗他和薛宜,二是發(fā)現(xiàn)了這人在吃滕蔚的軟飯,還被曝了出來,薛宜斷網(wǎng)不清楚男人這些事,他一清二楚,元肅不明白作為一個三十好幾的成年人,薛權怎么可以一點掃尾、風險規(guī)避、應急能力都沒有。
“病秧子就老老實實躺著,白瞎珠珠的骨髓,老子真想掐死你。”
說著,元肅也對著空氣做了個掐脖姿勢,像極了甄嬛傳宮斗里華妃手下的惡毒老太監(jiān)。
元肅氣薛宜也心疼薛宜,當年測試下來,就連他也拉著葉崢他們?nèi)プ龉撬鑾熳隽伺湫停上]有奇跡,哪怕他壯的像頭牛也沒法替代薛宜給男人捐骨髓,彼時十七歲的少年鬧過吵過,甚至連撒潑打滾的拿分手威脅,薛宜也鐵了心要捐,這會兒看著不爭氣躺在床上醒了就四處惹禍的人,元肅越想越氣。
地震的原因,整個軍區(qū)醫(yī)院幾乎能去支援的都去支援了,因此,偌大的病房只孤零零的躺著一個薛權,元肅不樂意挨著男人,如果不是礙于薛宜,他根本不想來也不想‘賢惠’的替薛宜分憂照顧一個看不上他的‘大舅哥’,重重怨氣累積,新仇舊恨,元肅拉了個板凳靠著墻坐下,趁著薛權昏迷不醒,憋了一肚子火的開始一樁接一樁的細數(shù)起來:
“你知道嗎,她當時才滿十六歲,配型匹配度只有二十七!為了能和你配上效果好她吃了一整年新藥,那破藥除了將死之人,有幾個健康人敢吃,就她傻,自己命都不顧了,一頓不敢落,你以為她喜歡鍛煉嗎,你知道她不喜歡吃花椰菜討厭番茄看到海鮮就煩嗎,你知道個屁。
薛權你總以為自己是十佳好哥哥,其實你剛愎自用自負又自大,你就是個拖累,你就是薛宜的拖累,為了你這條爛命,她逼著自己鍛煉逼著自己吃不喜歡吃的食物,是為了什么狗屁配型,一個小姑娘硬逼著自己每天跑10公里、心甘情愿去試藥全都是為了給你續(xù)命。
你根本布知道那個新藥藥反多嚴重,他娘的,藥反禁忌拉開足足有一米長!飛瑞士飛美國根本就不是夏令營也不是參加比賽,就是為了去試藥,這破藥在國內(nèi)還是禁藥根本拿不下來投用權,薛叔為了你仕途都搭上去了,全家人為了讓你安心接受配型,什么戲都演了,結果你現(xiàn)在在干嘛!
你對得起誰,你他大爺?shù)牡降自诤碗蹈闶裁礀|西,你不想活就死遠點,滕家是你能若得起的嗎,東窗事發(fā)你讓薛宜,薛叔薛嬸怎么辦!是,反正你就是個短命鬼,可薛宜呢,她已經(jīng)為了你吃了那么多苦,你和滕蔚搞在一起算計滕家,你想過薛家一大家子人嗎。
薛權,我以前打心眼兒佩服你,尊重你,可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你根本就不配,你真的早就該死,你根本配不上薛宜一趟接一趟的飛國外,你配不上那些她吃下去的藥,根本就沒有五十的匹配度,都是她吃藥吃出來的。
如果不是吃藥把身體吃壞了,她高三出那事也不會遭那么大罪,小牛犢子一樣健康的人,怎么會摔一跤骨個折人就躺icu,都是吃那些破藥?!?
說到這里,男人造就哽咽著紅了眼眶,薛宜捐骨髓的事薛權不清楚,但元肅全程守在msckk外面,元肅從來沒覺得紐約能那么冷,男孩也不懂為什么他喜歡的人要在生日這天受那么大苦。
“你為什么不惜命!你怎么可以不惜命啊薛權,你真的、真的太自私了,你配不上這些人的付出,你不配,你根本不配?!?
元肅是討厭薛權,但打著嚴思蓓這個幌子,元肅也是見證了薛宜這些年生活的‘偽青梅竹馬’,小學、補習班、初中、高中、大學……現(xiàn)在,男人深知薛權這個哥哥對薛宜有多重要,哪怕再討厭他也能忍耐,如果他的配型和男人能有百分之二十五,剩下那百分之二十五他愿意吃十倍百倍的藥補上,只要能讓薛宜健健康康他什么都可以做,他愿意替薛宜吃所有的苦受所有的累,只要薛宜能健康快樂,他只要薛宜健康快樂。
抹了把臉,男人看著床上依舊沒醒的人,似是自自語似是對話般得說完接下來的話,便起身離開了病房。
“你們都太自以為是,自以為自己運籌帷幄能保護所有人,結果反倒是被你們保護的人一直在替你們受無妄之災,薛權你是,元廷桓你也是,你們憑什么覺得這個家只有你們的肩膀能抗?!?
病房的門輕輕合上,腳步聲漸遠,元肅大概是去找薛宜了?總之沉重的腳步聲有節(jié)奏的踢踏幾聲后,最后徹底沒了聲音。
房間里只剩下心電監(jiān)護儀規(guī)律的滴答聲,和窗外偶爾掠過的飛鳥影子。薛權依然閉著眼,呼吸平穩(wěn),仿佛仍在沉睡。但就在元肅合上房門,腳步聲徹底消失的剎那,薛權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的人,一不發(fā)的將目光落在天花板上那道細小的裂縫處。
裂縫細小到讓人恍惚‘它’是不是真的存在,抑或是這是飛蚊癥造成的假象?薛權沉默的盯著,哪怕眼睛發(fā)酸、發(fā)漲他仍舊固執(zhí)的盯著它看了很久,仿佛能從那里窺見什么。
“呵、”
仰面躺著盯著天花板的人忽然低低笑了一聲。
“呵、呵呵?!?
起初只是肩膀微微顫動,喉嚨里滾出幾聲悶響,像是自嘲,又像是終于認清了什么荒謬的事實??尚χχ?,那笑聲漸漸變得嘶啞,像被砂紙磨過,牽動著男人整個胸腔也跟著劇烈起伏起來。
突然,薛權猛地弓起身子,爆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下意識地,薛權攥緊被單,指節(jié)泛白,喉嚨里嗆出破碎的喘息。咳到后來,男人-->>的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濕意,倔強瞪著的眼眶早就紅的不像話,可男人嘴角卻還固執(zhí)地扯著,仿佛那笑已經(jīng)刻在了臉上,撕都撕不下來。
眼淚終于滾下來的時候,他自己似乎都沒察覺,直到咸澀的液體滑進嘴角,混著血腥氣。他抬手抹了一把,盯著指尖的水光看了兩秒,忽然又笑了——這次連聲音都沒有,只有肩膀無聲地抖動著,像一場荒誕的默劇。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薛權終于舍得動了,男人側(cè)過頭望向門口空蕩的椅子時,喉嚨里再次發(fā)出了自嘲似的輕笑。
那是元肅剛才坐著數(shù)落他罪狀的地方,即使‘人走茶涼’對方說過的話仍一遍又一遍回想在他耳邊??諝饫镲h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著窗外紫薇的香味,熏得男人眼眶發(fā)漲
他抬起手,指尖輕輕碰了碰自己的眼角,滾熱的液體好像突然有了自己的生命力,無論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凈。
窗外,陽光斜斜地照進來,落在他的被單上,映出一片刺眼的白。他瞇起眼,忽然覺得這光太亮了,亮得讓人無處可藏。
于是,他翻了個身,背對著門,重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