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堂之上,新枝勃發(fā),科舉進士們正試圖將新政的理想轉化為現實的治理,描繪著帝國的藍圖。然而,帝國的龐大身軀,并非只有廟堂與州縣這些光鮮的顏面。在那廣袤的江湖之遠,連綿的山林之間,喧囂的市井之內,同樣潛藏著影響國運的暗流與力量,如同人體深處的隱疾,不時帶來陣痛。這些力量,有的源于舊時代的怨恨與不甘,有的源于新政觸及既得利益的反彈,有的則純粹是亂世中滋生的毒瘤,伺機而動。
江南,太湖水域。
煙波浩渺,一望無際的湖面上,星羅棋布著大小島嶼,如同散落的翡翠。其中一些偏僻、水道復雜的島嶼,成為了水匪盤踞的理想巢穴。這些水匪成分復雜,有如“混江龍”李彪這樣的舊晉水師潰兵,精通操舟水戰(zhàn),對朝廷抱有敵意;有被均田令觸及利益、攜帶部分部曲佃客逃亡而來的地主,如原吳郡富戶趙閻,他對新政恨之入骨;也有趁亂世嘯聚、只求財貨的亡命之徒。他們仗著舟船之利和對復雜水道的熟悉,神出鬼沒,打劫往來商旅,騷擾沿岸村落,甚至膽大包天地襲擊官府的漕運糧船,成為了困擾地方官府的痼疾。
原本,江東部分士族豪門與這些江湖勢力或多或少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或暗中聯系,甚至提供些許資助,將其作為必要時對抗朝廷、維護自身利益的潛在武力。但在冉魏強大的軍事壓力和日益嚴密的監(jiān)控下,大部分士族已不敢再明目張膽地與之勾結,使得這些水匪失去了部分重要的庇護和情報來源,活動空間受到擠壓。為了生存,他們的行動反而愈發(fā)猖獗,手段更加狠辣,但也因此更加孤立,與地方勢力的紐帶逐漸斷裂。
太湖深處,某隱秘水寨聚義廳(實為簡陋的大竹棚)內。
“大哥!探清楚了!朝廷的一支漕運船隊,裝載著今年江淮的部分稅糧和絲綢,三日后午時經過胥口附近水道!押運的只有區(qū)區(qū)兩百揚州州兵,領隊的是個沒什么經驗的年輕校尉!這可是塊送上門的大肥肉??!”一個精瘦如猴、綽號“水鬼孫”的漢子,正興奮地向水寨首領匯報。
首領是個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壯漢,名叫彭天魁,曾是舊晉軍中的一個隊主,因上司克扣軍餉憤而sharen,遂逃亡為寇。他眼中閃過兇戾的光芒,猛地一拍桌子:“媽的!朝廷斷了老子的活路(指均田令使其家族田產被清丈),老子就搶他娘的!讓弟兄們把家伙都準備好,船只檢查一遍,干完這一票,夠我們逍遙快活大半年!”
底下大小頭目一陣嗷嗷叫好,充滿了對財富的渴望和對朝廷的蔑視。
類似的密謀,也在帝國其他一些陰影角落里上演。蜀中劍閣古道的險峻山巒間,有山匪憑借天險,設置關卡,劫掠往來商隊,甚至bang激a富戶勒索。荊襄一帶的密林深處,有打著“晉室忠臣”旗號的小股武裝,人數不多,但熟悉地形,時常流竄出擊,襲擊落單的魏軍哨探或下鄉(xiāng)征稅的小吏,制造恐慌。甚至在新政推行較為深入的江北某些偏遠地區(qū),也有不甘心失去特權的豪強,暗中蓄養(yǎng)死士,散布謠,武力對抗度田清丈的官員。
這些江湖勢力,單股力量或許不強,難以撼動國本,但聚沙成塔,且他們熟悉當地情況,行動飄忽,來去如風,清剿起來頗為不易,需要耗費地方官府大量精力與兵力。他們如同帝國肌體上的疥癬之疾,雖不致命,卻持續(xù)消耗著地方元氣,影響著新政的順利推行和普通百姓的安寧生活,蠶食著朝廷的威信。
這些來自江湖的“夜雨”聲,通過各種渠道——地方奏報、軍鎮(zhèn)諜文、皇城司密探——最終匯聚到建康的尚書省,擺在了王猛的案頭。
王猛仔細翻閱著各地上報的匪情文書,眉頭微蹙,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他深知,這些看似零散的“江湖夜雨”,若放任不管,必將滋長蔓延,相互勾連,甚至可能被更大的陰謀勢力或前朝余孽所利用,演變成燎原之火?!敖臧_之疾,久而不治,亦可入骨?!彼畔挛臅?,對侍立的兵部尚書沉聲道,“-->>看來,僅靠地方郡縣兵分頭防御、被動應對,已難以徹底肅清這些積年匪患,反而助長了其氣焰?!?
他站起身,走到懸掛的巨幅地圖前,目光銳利:“需動用軍鎮(zhèn)機動兵力,與地方州縣密切協同,進行專項的、有力的清剿行動!重點打擊其有生力量,端掉其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