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我是被屋子里姐姐凄厲的尖叫驚醒的。
聲音撕心裂肺,充滿了痛苦。
我連滾帶爬地起來,只見爹娘和接生婆已經(jīng)圍在了姐姐床邊,院子里也隱隱傳來了嘈雜的人聲。
一般婦人懷胎要十個月,就算早產(chǎn)也得七八個月足月,可姐姐明明才四個多月??!
我心里怵得慌,躲在門框邊不敢進去。
姐姐生產(chǎn)的這天,幾乎全村的人都來了,烏壓壓地圍在我家院子和外面的土路上,
男女老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臉上混雜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期待和難以掩飾的緊張。
他們低聲議論著,嗡嗡聲像一群躁動的蒼蠅。
“老天爺保佑,河神爺開恩,讓大妞順順當當生下我們?nèi)宓母蟀?!?
“日盼夜盼,總算盼到這一天了……”
“可千萬……千萬要爭氣啊,別讓大家失望……”
那一聲聲祈禱,不像是對新生命的祝福,倒更像是對某種“收成”的渴求。
時間在姐姐一聲聲衰弱下去的哀嚎中緩慢爬行,
不知過了多久,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終于徹底沉寂了下去。
產(chǎn)房里死一般寂靜了片刻,隨后門簾被猛地掀開。
我娘滿手都是尚未干涸的、暗紅色的血,大汗淋漓,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
她臉上沒有一絲喜色,只有一種近乎虛脫的麻木和難以說的晦暗。
她手里挎著一個用舊布蓋著的、沉甸甸的竹籃子,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
村民們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籃子上。
娘走到院子中央,掀開了籃子上的布,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又是個……沒用的?!?
人群里發(fā)出一陣壓抑不住的、失望至極的嘆息。
大家探頭看了一眼籃子里的東西,
隨即像是怕沾染上什么晦氣一般,紛紛搖頭,唉聲嘆氣,
然后一不發(fā)地、迅速地散去了,
仿佛剛才那狂熱的期待從未存在過。
等人群散盡,院子里只剩下彌漫的血腥氣和一種死寂的冰冷。
我按捺不住那蝕骨的好奇與恐懼,
悄悄地、一步步挪到那個被隨意放在院中石磨上的竹籃旁。
我顫抖著手,掀開了那塊沾染著血污的舊布——
里面是一團被薄薄半透明白膜包裹著的東西!
那根本不是一個正常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