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大學(xué)的老校區(qū)如同這座城市中一片被時光遺忘的綠洲，盡管依舊被稀薄的霧靄籠罩，但高聳的尖頂建筑、爬滿常春藤的紅色磚墻以及修剪整齊的草坪，都與外面那個鋼鐵轟鳴、煤煙彌漫的世界格格不入。陳維行走在寧靜的學(xué)院小徑上，方才街頭驚魂的悸動仍未完全平復(fù)，破碎懷表的冰冷觸感隔著衣料提醒著他現(xiàn)實的殘酷，而靈魂深處那縷新生的、與“燭龍回響”的微弱連接，則像一根纖細而堅韌的絲線，牽引著他感知著周遭世界的不同。

這里的“回響”背景似乎比外面要清晰一些，尤其是與“知識”、“平衡”、“契約”相關(guān)的幾種回響，在這學(xué)術(shù)之地顯得相對活躍，盡管依舊難掩那深層次的衰敗趨勢。他手中緊握著那塊徹底停擺、玻璃碎裂、指針脫落的黃銅懷表，仿佛握著一塊冰冷的墓碑。

按照指示，他找到了那棟標(biāo)有“神秘學(xué)與考古學(xué)系”的古老建筑。推開沉重的橡木大門，內(nèi)部是挑高的大廳，陽光透過彩繪玻璃窗，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諝庵袕浡f書、羊皮紙和某種類似檀香的、用于保存文獻的草藥氣味。寥寥幾個學(xué)生抱著書本安靜地穿行，與外面世界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

他向一位管理員模樣的老者詢問了維克多教授的辦公室位置，得到三樓盡頭房間的答復(fù)后，便沿著盤旋而上的石階拾級而上。

三樓的走廊更加安靜，光線也略顯昏暗。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腳步聲，墻壁上掛著一些描繪古代神話場景或星象圖的油畫，畫中人物的眼神仿佛穿越時空，注視著這位不速之客。陳維能感覺到，越靠近走廊盡頭，那種與“知識”和“平衡”相關(guān)的回響波動就越發(fā)明顯。

他停在標(biāo)有“維克多?蘭斯教授”名牌的深色木門前，深吸一口氣，正準(zhǔn)備敲門。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他口袋中那塊破碎的懷表，毫無征兆地再次變得灼熱起來！這一次，并非如同街頭危機時的爆發(fā)，而是一種更深沉、更內(nèi)斂的灼熱，仿佛殘存的余燼被重新點燃。與此同時，他靈魂深處那縷“燭龍回響”的連接也驟然變得清晰、活躍，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蕩開圈圈漣漪。

眼前的世界再次開始扭曲、變色。

走廊墻壁上那些油畫的色彩如同被水浸濕的顏料般流淌、混合，最終褪成一片灰白。腳下的地毯、旁邊的長椅都失去了實感，變得模糊不清。光線昏暗下去，唯有前方維克多教授的門牌，在灰白的背景中散發(fā)出一種詭異的、仿佛來自過去時光的微弱輝光。

然后，他“聽”到了聲音。

不再是世界基底規(guī)則的哀鳴，也不是古董店內(nèi)地底的詭異低語，而是一種……更加具體、更加具有場景感的聲音片段。

一個略顯蒼老但充滿激情的聲音――他直覺那是維克多年輕些時的聲音，在激動地爭辯：“……不可能是自然衰減！數(shù)據(jù)表明，這種力量的流失是結(jié)構(gòu)性的，是系統(tǒng)性的崩潰前兆！我們必須考慮非自然因素，考慮那些被歷史刻意掩蓋的……”

另一個更加沉穩(wěn)、甚至帶著一絲威嚴與冰冷、陳維不認識的聲音的聲音打斷他：“蘭斯，你的推測很危險，也缺乏決定性的證據(jù)?！o默’是為了更大的穩(wěn)定。有些基石，一旦動搖，帶來的將是徹底的毀滅，而非你臆想中的拯救。停止這種無謂的調(diào)查，這是警告?！?

“但真相……”維克多的聲音帶著不甘與憤怒。

“真相有時比謊更致命。”那個冰冷的聲音斬釘截鐵，“做好你分內(nèi)的研究，不要再觸碰禁忌的領(lǐng)域。否則，你失去的將不僅僅是研究經(jīng)費。”

對話戛然而止。

緊接著，影像碎片如同破碎的鏡片般涌入陳維的腦海：

――他看到一只屬于年輕人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顫抖著將一疊寫滿復(fù)雜公式和符號的手稿塞進一個暗格，背景似乎是某間書房，書架上擺滿了書籍。

――他看到雨夜中，一個披著斗篷的、與之前走廊上看到的油畫人物穿著類似制服的身影，無聲地注視著維克多教授辦公室的窗戶，目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