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及膝蓋的積雪吞噬了所有的聲音,每一步都像是在棉花上行走,又像是踏在無數(shù)亡靈的脊背上。死寂,不再是形容詞,而是化作了一種粘稠的、具有重量的實體,壓迫著每個人的耳膜和心神。冰風鎮(zhèn),如同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墓穴,靜靜躺在山谷的懷抱里,唯有風聲在空蕩的街道與破損的屋檐間穿行,發(fā)出悠長而空洞的嗚咽,更添幾分陰森。
“絕望方舟”的殘骸斜插在鎮(zhèn)口的雪堆里,冒著淡淡的、混合著燒焦金屬與能量泄露的刺鼻青煙,像一個被遺棄的、巨大的工業(yè)墓碑。它暫時失去了移動能力,也暫時隔絕了外界那兩道盤旋的、不祥的視線――靜默者的“低語之碟”與衰亡之吻的“凋零蜂鳥”依舊在高空徘徊,如同耐心的禿鷲,卻并未降落,似乎這死寂的小鎮(zhèn)存在著某種無形的邊界,讓它們忌憚。
赫伯特和羅蘭艱難地將昏迷的巴頓和索恩從載具殘骸里拖出來,放在一個臨時用破損門板拼湊成的簡易拖架上。艾琳踉蹌著跟在后面,她額角的血跡已經(jīng)凝固,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但那雙灰綠色的眼眸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完全空洞。她緊緊裹著那條臟污的防塵布,身體因寒冷和殘留的恐懼而微微發(fā)抖,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前方那個散發(fā)著暗金光芒的身影,以及他胸前那枚依舊在頑固閃爍的玉佩。一些混亂的碎片在她腦海中沖撞――陳維冷靜分析古物時的側(cè)臉,他擋在她身前時堅定的背影,還有……那雙被暗金色漩渦吞噬前,最后看向她的、充滿痛苦與掙扎的黑色眼眸……這些碎片讓她頭痛欲裂,卻也像黑暗中零星的火花,微弱地照亮著她迷失的意識。
維克多教授在羅蘭的攙扶下勉強行走,臉上符文的裂痕在灰白的天光下更加猙獰。他渾濁的眼睛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作為“萬物回響”的踐行者,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這片土地的異常。“不僅僅是寂靜……”他嘶啞地低語,聲音小得幾乎被風雪吞沒,“這里的回響……在‘沉睡’,或者說……被某種東西‘壓制’了。非?!爬系氖侄?。”
走在前方的“竊時者”對身后的艱難與低語充耳不聞。他步履平穩(wěn),仿佛腳下的積雪和那令人心悸的死寂對他毫無影響。暗金色的瞳孔掃過兩旁覆蓋著厚厚冰棱、窗洞漆黑的房屋,掠過那些凍結(jié)在逃跑姿態(tài)中的、依稀可辨的冰雕般的人類和動物輪廓――那是小鎮(zhèn)居民在災(zāi)難瞬間被永恒凝固的慘狀。他的目光中沒有憐憫,只有一種近乎解剖般的審視。
“很有趣的‘墳場’?!彼丿B的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發(fā)現(xiàn)新奇玩具般的興致,“時間的塵埃在這里沉降得異常……厚重。連回響的波紋都被撫平了。正是……暫時隔絕那些‘噪音’的理想場所?!?
他的目標明確――鎮(zhèn)中心那棟最高的、有著尖頂?shù)氖^建筑。那建筑比周圍的房屋都要堅固,外觀像是一座小教堂,又或者是一個舊時代的鎮(zhèn)公所,尖頂上方似乎還殘留著某個金屬雕像的基座,但雕像本身早已不知所蹤。
越靠近鎮(zhèn)中心,那股壓制回響的感覺就越發(fā)明顯。赫伯特感覺自己調(diào)動微弱的精力去感知周圍都變得異常困難,像是陷入了一片能量的泥沼。羅蘭周身的寒氣也不自覺地收斂到了極致,仿佛稍微外放就會被這片土地吞噬。艾琳更是感到一陣陣莫名的虛弱,鏡?;仨懭缤粌鼋Y(jié)的湖面,難以泛起漣漪。
只有“竊時者”似乎不受影響,或者說,他本身的存在層級,暫時超越了這種壓制。
終于,他們抵達了那棟建筑前。厚重的橡木大門早已腐朽,一半傾頹,露出內(nèi)部深邃的黑暗。門楣上,一個模糊的、由齒輪與冰晶構(gòu)成的徽記依稀可辨,那是舊時代北境某個自治領(lǐng)的標記。
“竊時者”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踏入黑暗。暗金色的光芒自他周身亮起,如同探照燈般驅(qū)散了門廳的陰影,照亮了布滿灰塵和蛛網(wǎng)的長椅,以及最前方一個破損的講臺。這里確實像一個小教堂,但沒有任何神o的象征,反而在墻壁上刻畫著許多關(guān)于星辰運行、齒輪傳動和某種能量回路的結(jié)構(gòu)圖,充滿了理性與機械的氣息。
他的目光掠過這些,直接投向了講臺后方,一扇通往地下、被厚重鐵板封鎖的入口。鐵板上布滿了復(fù)雜的機械鎖和早已失去光澤的能量導(dǎo)管。
“就是這里?!薄案`時者”伸出手,暗金光芒匯聚,就要強行破開這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