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懸浮,銀焰靜謐。
六邊形的房間隔絕了無盡回廊那份吞噬一切的灰色孤寂,只余下“心火余燼”散發(fā)的、帶著奇異生命感的溫暖光芒。那光芒照亮了守望者枯骨的每一道紋理,也照亮了艾琳眼中翻涌的震撼與希望。
鑄鐵同行……巴頓先生的道路……這簇火焰,是一位古代“鑄鐵回響”強者,在生命盡頭,為自己,也為可能的后來者,留下的最后饋贈與路標。
“后來者……若你心懷‘真實’之鏡,而非掠奪之欲……”艾琳低聲重復(fù)著地上的刻字,“塔格,我們……”
“我們沒有掠奪的欲望,只有求生的必需。”塔格的聲音冷靜而務(wù)實,他仔細審視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確認沒有其他機關(guān)或威脅,“但這‘心火余燼’顯然不是凡物。取走它,可能會觸發(fā)什么,或者……需要付出什么。刻字的人提醒‘慎行’?!?
艾琳明白。在這座充滿了古老契約、犧牲儀式和時空陷阱的遺跡里,沒有任何饋贈是無代價的。她看著那簇被封存在多層水晶中、仿佛擁有獨立生命的銀白火焰,它能被稱為“路標”,指引向所謂的“回廊之軸”,那很可能是離開這無限循環(huán)迷宮的關(guān)鍵。但是,如何取走?取走后,又會發(fā)生什么?
她走近幾步,灰綠色的眼眸映照著躍動的焰心。鏡?;仨懽匀坏嘏c之共鳴,并非掠奪,而是一種……同病相憐的感應(yīng)。她能“感覺”到那火焰中蘊含的,不僅僅是一點殘存的回響之力,更有一段凝固的時光,一份沉重的執(zhí)念,一個未完成的……承諾。
“我需要觸碰它?!卑障露藳Q心,“用我的回響去‘詢問’,去‘理解’它留下的信息。如果它真的是路標,我們或許能知道該怎么用它,以及……代價是什么?!?
塔格沒有反對,只是握緊了匕首,站到了房間入口處,背對著艾琳,警惕著外面那灰蒙蒙的回廊。雖然這房間似乎暫時獨立安全,但誰也不知道取走“心火余燼”會引發(fā)什么連鎖反應(yīng)。
艾琳深吸一口氣,伸出那只沒有受傷、之前按在掌印上的手,指尖輕輕觸碰冰冷的水晶外壁。
就在接觸的瞬間――
嗡!
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直接作用于靈魂的震顫!
眼前的景象如同打碎的鏡面般崩裂、重組!艾琳的意識被猛地拽入了一片熾熱、鏗鏘、充滿了金屬咆哮與意志怒吼的時空亂流!
她“看”到了一個模糊而魁梧的身影,站在一個類似熔爐核心的熾熱之地,周圍是崩塌的遺跡結(jié)構(gòu)和狂暴的能量風(fēng)暴。那人渾身蒸騰著暗紅色的鑄鐵回響光芒,肌肉賁張,手中揮舞著一柄巨大的、仿佛由巖漿凝結(jié)而成的戰(zhàn)錘,正在與數(shù)頭由純粹衰敗能量構(gòu)成的、沒有固定形態(tài)的漆黑怪物搏殺!每一次錘擊都地動山搖,火星四濺,將怪物暫時逼退,但他身上的光芒也在迅速黯淡,皮膚出現(xiàn)熔巖冷卻般的龜裂。
是那位留下“心火余燼”的古代守望者!這是他生命最后一戰(zhàn)的記憶碎片!
通過這碎片,艾琳瞬間理解了更多:這座基石大殿,乃至上層的巨像遺跡,其建立不僅是為了監(jiān)控“寂滅之喉”,更是在某個遠古時期,為了修復(fù)一道因“第九回響”被剝離而出現(xiàn)的、通往某個“萬物歸墟之地”的微小裂隙!而“心火余燼”的主人,正是在一次例行維護中,遭遇了從裂隙另一側(cè)滲透過來的、純粹的“衰亡”概念具現(xiàn)化的襲擊!他獨自斷后,掩護其他同伴撤離,最終力竭。
然而,在這段記憶的最后,出現(xiàn)了一個令艾琳靈魂顫栗的“悖論”畫面:
即將被黑暗吞噬的鑄鐵守望者,用盡最后力量,不是試圖自救,而是將戰(zhàn)錘狠狠砸向地面某個復(fù)雜的能量節(jié)點!他怒吼著一段破碎的咒文,身上的暗紅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爆燃,然后――他的一部分靈魂本質(zhì),混合著最精純的“鑄鐵”回響中對“創(chuàng)造”與“守護”的執(zhí)念,被強行剝離、壓縮,注入了旁邊一塊準備好的特殊水晶之中,形成了這簇“心火余燼”!
但緊接著,記憶碎片出現(xiàn)了詭異的“重影”和“倒錯”!
艾琳“看”到,在這位守望者做出犧牲壯舉的“同時”或者說“之前”,那簇已經(jīng)成型的“心火余燼”,其光芒竟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仿佛隔著時間,向正在奮戰(zhàn)、尚未決定犧牲的“過去”的自己,傳遞了一絲……溫暖?一絲……鼓勵?甚至是一絲……“必然如此”的因果確定性?
然后,記憶碎片中,即將完成剝離動作的守望者,動作似乎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他那模糊的臉上,仿佛掠過一絲了然的、混雜著痛苦與釋然的復(fù)雜神情,仿佛他“接收”到了來自“未來”犧牲成果的某種信息回饋,這反而促使他更決絕地完成了最后的儀式!
過去的選擇,被未來的結(jié)果所影響;未來的存在,源于過去犧牲的“因”。一個自我指涉、自我加強的時間閉環(huán)!一個發(fā)生在個體生命最后時刻的、微小卻真實存在的“時間悖論”!
正是這個悖論本身蘊含的奇異時空張力,以及“鑄鐵”回響那“于毀滅中創(chuàng)造”的本質(zhì),才讓這簇“心火余燼”得以超越普通的能量殘留,成為能夠在這片時空結(jié)構(gòu)異常復(fù)雜的“無盡回廊”中穩(wěn)定存在、并可能指引方向的“路標”!因為它本身就凝固了一段悖論性的時光!
“啊――!”艾琳痛呼一聲,猛地抽回手,踉蹌后退,臉色蒼白如紙,額頭冷汗涔涔。強行解讀這段蘊含悖論的時間記憶,對精神的沖擊遠超尋常。她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和惡心,仿佛自己的因果邏輯被狠狠擰了一把。
“丫頭!”塔格立刻轉(zhuǎn)身扶住她。
“我……我看到了……”艾琳喘息著,將剛才看到的破碎信息斷斷續(xù)續(xù)地告訴塔格,“……悖論……那火焰本身,是一個時間悖論的產(chǎn)物……所以它才能在這里當(dāng)路標……取走它,我們可能……會暫時‘繼承’那段悖論的一部分‘因果’……或者,被卷入類似的時空錯亂……”
塔格消化著這些遠超他理解范疇的信息,眉頭擰成了疙瘩?!耙簿褪钦f,用了這路標,我們可能會遇到……自己影響自己,或者現(xiàn)在決定過去之類的鬼事?”
“可……可能……”艾琳虛弱地點頭,目光卻再次投向那水晶中的火焰。理解了它的本質(zhì)后,那簇銀焰在她眼中不再僅僅是溫暖的路標,更是一個危險的時空奇點?!暗套终f,‘循火指引’……我們可能沒有別的選擇。沒有它,我們永遠走不出這無盡回廊?!?
沉默籠罩了小小的六邊形房間。外面的回廊依舊灰暗死寂,仿佛永恒的囚籠。
最終,塔格做出了決定:“拿上它。我們小心使用。既然那位留下它的前輩說,‘若心懷真實之鏡’方可取走,或許……你的‘鏡?!举|(zhì),能幫我們規(guī)避最壞的結(jié)果。至少,比困死在這里強?!?
艾琳也明白,這是唯一的希望。她再次走向水晶,這一次,不再是用手指觸碰,而是雙手虛捧,將體內(nèi)那微弱的鏡?;仨懼?,如同最輕柔的薄紗,緩緩包裹向整個水晶。她沒有試圖“掠奪”或“控制”那簇心火,而是嘗試去“映照”它,去“理解”它內(nèi)部那段凝固的悖論時光,并與之建立一種平和的“共鳴”。
奇跡般地,當(dāng)她懷抱著“理解”而非“占有”的意念時,那簇銀白色的火焰似乎“認出了”她鏡?;仨懼刑N含的“真實”特質(zhì)?;鹧嫖⑽u曳,光芒變得柔和。封存它的多層水晶,從內(nèi)部開始,如同融化的冰層般,一層層變得透明、消散,最終,那簇拳頭大小、溫暖而不灼熱的銀白火焰,就這么靜靜地懸浮在了艾琳的掌心之上。
沒有爆炸,沒有異變。只有一股溫潤的、帶著金屬鏗鏘余韻的暖流,順著她的手臂流入身體,稍稍緩解了她的疲憊和寒冷,并讓她的精神為之一振。與此同時,一段清晰了許多的“指引”信息,流入她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