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的手還握著蘇挽月的手,火炮靜靜立在坑道盡頭。她的指尖有汗,也有冷意。他沒有松開,也沒有說話,只是盯著那門剛鑄成的炮,仿佛在等它自己開口。
片刻后,他輕輕抽回手,轉(zhuǎn)身走向出口。腳步聲在坑道里很輕,沒人叫他。
他穿過暗道,一路未停。身后的喧囂漸漸遠去,只剩下石壁兩側(cè)油燈搖晃的光。他在書房門口站住,推門進去,反手落鎖。
桌上攤著北狄密約副本,墨跡未干。他坐下,從袖中取出青銅司南,放在燈下。銅盤微轉(zhuǎn),指針指向北方偏東三度。
“天罡何在?!?
話音落下不到十息,紅影破窗而入。袁天罡單膝跪地,斗篷未摘。
蕭玄遞出一枚銅牌,上面刻著一個“漕”字?!芭裳嗄咸旖褚剐袆印I袝畺|墻暗格,三十七封信,全部帶走。不留痕跡。”
袁天罡接過銅牌,點頭退出。窗依舊閉合,仿佛從未打開。
蕭玄沒動。他翻開一本舊賬冊,是工部上月呈報的鐵料出入記錄。紙頁翻到第三頁,他停下,手指按在一行數(shù)字上。
硝石,三百斤,調(diào)往幽州西倉。
他記得,幽州西倉早在三個月前就被燒毀,地基都塌了。
筆尖蘸墨,在旁邊寫下“查”。
他又翻了幾頁,全是類似問題。糧草撥給不存在的營頭,戰(zhàn)馬登記在死人名下。賬面齊整,漏洞藏在數(shù)字之間。
他合上賬冊,靠向椅背。眼睛閉了片刻,又睜開。
王翦這個人,做了二十年兵部尚書。貪墨他不怕,怕的是把貪墨和通敵連在一起。一紙賬目,能送十萬將士入地獄。
他起身走到墻邊,拉開暗格,取出一只烏木匣。打開后,里面是一疊紙片,每一張都蓋著不同的火漆印。他一張張比對,最后抽出兩張并排擺放。
一張來自北狄使者呈遞的國書,一張是昨日截獲的密信。
印章輪廓完全重合。
他冷笑一聲,把紙收回匣中。
此時窗外傳來極輕的一響,像是瓦片被風掀動了一下。他抬頭看去,窗欞紋絲不動。
他知道,是燕南天回來了。
不到半刻鐘,一道黑影落在院中。燕南天摘下面巾,走入書房,將一個油布包裹放在桌上。
“拿到了?!甭曇舻统?,“三十七封,全在?!?
蕭玄解開布包,一封封查看。每封信都用北狄狼紋火漆封口,拆開后,紙上的字跡與王翦平日奏折如出一轍。內(nèi)容涉及兵器轉(zhuǎn)運、駐軍調(diào)動、云州鐵礦開采權(quán)讓渡。
其中一封寫明:“每月初三,于青河渡交接精鐵三千斤,由漕運船隊掩護南下?!?
他放下信,問:“有沒有驚動守衛(wèi)?”
“沒有。我走的是后院枯井,繞過巡更路線。只在案頭留了一塊碎片?!?
“什么碎片?”
“墨玉的。像你母親當年佩戴的那種?!?
蕭玄看了他一眼,沒責備,也沒贊許。他重新包好信件,放入另一只鐵匣,上了雙鎖。
“送去密室,放最底層。”
燕南天點頭,提匣離開。
書房只剩蕭玄一人。他坐回桌前,點燃一支新蠟燭。火光跳了一下,映出他眉間一點紅痕。
他翻開空白竹簡,開始謄抄關鍵內(nèi)容。一筆一劃,清晰整齊。
抄到一半,門外傳來敲擊聲,三長兩短。
他應了一聲,門開一條縫,一名老幕僚低頭進來,懷里抱著一卷皮紙。
“殿下,北狄古文的部分譯好了?!崩先寺曇羯硢?,“我對照了三十年前的邊關文書,確認這些是他們的軍令格式?!?
蕭玄接過皮紙,快速瀏覽。
“……允王尚書代管云州礦務三年,每年供鐵五萬斤,換取北狄不犯邊境……”
“……若大梁起疑,可借工部修繕之名,將鐵料混入軍械庫……”
“……事成之后,許其子襲北狄萬戶侯……”
他看完,把皮紙壓在硯臺下。
“這事只有你知道?”
“只有我。譯完就燒了原稿。”
“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