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的燭火已燃得半短,帳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
只有巡夜內(nèi)侍的腳步聲偶爾從殿外掠過。
李世民翻了個身,錦被在身下揉出褶皺,他望著帳頂繡的流云紋,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枕角。
白天李五送來的那封短箋還壓在案頭,上面只有麗質(zhì)的幾行字。
讓李世民帶人攜眾往栲栳村一觀,需帶測量之具。
就這短短一句,卻讓他心里像揣了團暖火,怎么也睡不著。
身側(cè)的長孫皇后被他的動靜擾醒,聲音帶著剛醒的柔緩,像浸了溫水:
“陛下還沒睡?是在想栲栳村的‘驚喜’?”
李世民側(cè)過頭,借著燭火的微光看向她,眼底還亮著未褪的興味:
“皇后,你說蕭然這小子,又能弄出什么新鮮事?”
“上次他說‘有好玩的’,是帶咱們看硝石制冰?!?
“這次說‘有驚喜’,還特意讓帶測量的工具,倒讓朕猜不透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帶著幾分涼意,卻握得緊:“這孩子夙來不弄虛的,之前西紅柿,看著不起眼,嘗著倒酸甜,這次要帶測量的,莫不是和產(chǎn)量有關(guān)系?”
長孫皇后反手回握他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溫聲道:
“陛下也別猜了,明日去了便知?!?
“不過蕭然做事素來妥帖,他既敢說‘驚喜’,定是真值得一看的?!?
“玉米這些事情,蕭然一直很上心?!?
“是??!”
李世民想起之前去栲栳村,見蕭然蹲在田埂上,盯著地里發(fā)呆,連程咬金喊他釣魚都不應,忍不住笑了。
“他看著隨性,骨子里比誰都較真。上次給藥師的那本兵書,后來朕細想,怕也是他‘藏著的好東西’,只是他自己不說罷了?!?
李世民坐起身,披了件素色外袍,走到案邊拿起那封短箋,就著燭火又看了一遍。
李麗質(zhì)的字跡娟秀,末尾還加了句“小郎君說‘人多見證才好’”。
他指尖在“人多見證”四個字上頓了頓,語氣里多了幾分鄭重:“能讓他說‘人多見證’,想來不是小事。若真是跟百姓生計有關(guān)的事,那便是天大的好事。”
長孫皇后也起身,走到他身邊,為他攏了攏外袍的領(lǐng)口,輕聲道:
“陛下心系百姓,才會這般在意。不過夜已深了,明日還要早起,帶文武百官他們過去,若此刻不睡,明日怕是要精神不濟。”
李世民被她勸得笑了,轉(zhuǎn)身握住她的肩:“有你在,朕才敢這般‘任性’?!?
“之前你不在宮里,朕連個說這些話的人都沒有?!?
“上次看那兵書,看到精彩處,想轉(zhuǎn)身跟你說‘這法子能補軍短’,才想起你在栲栳村,心里倒空落落的?!?
“往后妾不離開陛下便是?!遍L孫皇后柔聲道,“明日見了蕭然,自然就知曉了,陛下早些休息,不早了?!?
李世民點點頭,把短箋放回案頭,拉著她往床邊走:
“朕省得。只是這‘驚喜’太勾人,倒讓朕想起當年帶兵打天下時,盼著勝仗的心情了?!?
燭火被風吹得晃了晃,殿內(nèi)又恢復了安靜。
李世民靠在枕上,想著明日的栲栳村、蕭然的“驚喜”,還有身邊人的溫軟,心里的興味漸漸化作了踏實。
他輕輕拍了拍長孫皇后的手背,聲音漸輕:“明日.定要早些起。”
長孫皇后“嗯”了一聲,往他身邊湊了湊,漸漸也沒了聲響。
窗外的夜色更濃,只有燭火還在靜靜燃著,映著帳內(nèi)兩人相握的手,暖得像要融進這秋宵里。
立政殿的晨光比夜色軟,透過窗紗灑進來時,還裹著入秋的清勁風。
風卷著殿外老槐的落葉,輕輕碰在窗欞上,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李世民已起身,內(nèi)侍捧著的不是明黃朝服,而是件石青色粗布[衫。
領(lǐng)口繡著簡單的暗紋,下擺裁得略寬,方便走路。
他抬手攏了攏衣襟,指尖觸到布面的糙感,倒比絲綢更自在:“就穿這個,輕便?!?
內(nèi)侍剛收拾妥帖,殿外就傳來腳步聲。
長孫皇后端著杯溫茶進來,杯沿飄著兩片薄荷葉:“陛下今日去栲栳村,入秋早上風涼,喝杯茶暖暖身子?!?
李世民接過茶,一口飲盡,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淌:“還是你想得周到。他們該等著了,走吧。”
此時太極殿外的空地上,早已聚了不少人。
晨光落在眾人身上,沒了朝會時的規(guī)整儀仗,倒多了幾分家常暖意。
程咬金穿件醬色粗布褂,腰間系著根牛皮帶,手里攥著個空布口袋,正湊著房玄齡絮叨:
“房相,你說陛下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沒說議事,就說去栲栳村上次那西紅柿,俺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覺得不錯!”
房玄齡聞輕輕搖頭:“程將軍莫急,陛下既讓帶測量之具,想來不是單純?yōu)榱顺允?。?
“小郎君行事素來有章法,定是有什么需眾人見證的事――只是不知,是與之前的西紅柿有關(guān),還是另有新事?!?
李靖站在一旁,穿件深灰布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結(jié)實的手腕。
他素來習慣利落,連衣服都選方便活動的款式。
聽著兩人的話,李靖輕聲道:“若帶測量之具,或許與田畝、作物有關(guān)?!?
“上次去栲栳村,見蕭然在村外種了些不知名的作物,想來是有進展了?!?
魏征穿件藏青布衫,手里拿著本小冊,聞點頭:“若真是作物,那便是大事。入秋了,百姓正盼著新糧,若有好收成,也是民生之福?!?
李承乾站在人群后,穿件淺藍[衫,少年人的臉上滿是好奇,時不時往宮門方向望。
李泰和李恪都在栲栳村,李承乾這個太子是不能這樣。
和李世民一樣,根本走不開。
眾人你一我一語,議論聲不大,卻滿是興味。
雖不知去做什么,可一想到能離開宮城的繁文縟節(jié),去栲栳村見蕭然、看新鮮,倒沒人覺得不妥。
正說著,遠處傳來腳步聲,眾人轉(zhuǎn)頭望去,見李世民和長孫皇后并肩走來,兩人都穿得素凈,倒像尋常夫妻出門。
“陛下!”眾人齊齊躬身,卻沒了朝會時的拘謹。
李世民抬手示意眾人起身,目光掃過一圈,見沒人穿朝服,都是輕便的家常衣,心里滿意:
“今日去栲栳村,不用拘禮。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程咬金率先應道,晃了晃手里的布口袋,“連裝東西的袋子都帶來了!”
眾人都笑起來,李世民也跟著笑,卻沒解釋去做什么,只抬手指了指遠處的馬車:
“車備好了,走吧。路上慢些,不急?!?
房玄齡走在李世民身側(cè),忍不住問:“陛下,不知此次去栲栳村,是為了”
李世民轉(zhuǎn)頭看他,眼底藏著笑意,卻只說:“到了便知,說是驚喜,提前說了就沒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