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陳星燃沒點開那條未讀語音,只是把它往上劃走,鎖屏,翻身坐起。
窗外天色灰蒙,他抓過搭在椅背上的衛(wèi)衣套上,帽子一拉,遮住眼睛。包里還躺著半盒沒拆的棒棒糖,他摸出一顆塞進嘴里,薄荷味沖得舌尖發(fā)麻——這是他每次要硬扛時的習慣動作。
片場七點開拍,他六點二十到。助理遞來熱豆?jié){,他接過喝了一口,紙杯捏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導演已經(jīng)在等了,手里拿著劇本,眉頭擰著。
“準備好了?”
“嗯?!?
“那就別浪費電了?!睂а輷]手,燈光師立刻打光,攝像機紅燈亮起。
這場戲是全片情緒最高點:主角在暴雨中抱著死去的孩子,從沉默到嘶吼,再到徹底崩潰。導演要求一鏡到底,不能靠剪輯拼接情緒。
第一遍開始。
陳星燃站在雨棚下,耳機里傳來倒計時。水車啟動,人工雨傾瀉而下。他低頭看著懷里的道具娃娃,眼神空了一瞬。
“卡!”導演聲音冷,“你那是抱孩子?還是拎快遞?”
沒人笑,但有人低頭看表。
第二遍,他咬牙撐住,把臺詞念完。可聲音干巴巴的,像背課文。導演直接喊停,連回放都沒看。
第三遍他試著調(diào)動系統(tǒng),心念一動,調(diào)出未來三年內(nèi)的爆款哭戲片段。可畫面剛浮現(xiàn),右側(cè)打賞榜單一片慘淡,靈感值
barely
五百——技能冷卻期到了,“共情演技”暫時失效。
他閉眼深吸一口氣,想調(diào)用記憶。八歲那年父母車禍,他一個人蹲在醫(yī)院走廊啃冷包子;十二歲剛被收養(yǎng),夜里偷偷改設(shè)計稿怕露餡;還有前兩天,夏洛璃關(guān)門那一刻的輕響……
可這些事太冷靜了,像是別人的故事。他越想用力,胸口越堵,像被人按著頭往水里壓。
“又卡了。”副導演小聲說。
陳星燃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站直身子:“再來?!?
第四遍,他干脆不看了,閉著眼入戲。結(jié)果忘詞,卡在“我……我還能……”半天接不上。
場記搖頭,燈光師低聲抱怨:“這都第幾輪了?電費誰付啊?!?
他沒反駁,默默走到角落坐下,摘下帽子,任劉海垂下來擋住臉。手指無意識地轉(zhuǎn)著那顆已經(jīng)化了一半的棒棒糖,黏糊糊的糖漿沾在掌心,有點癢。
休息室門開著,他看見自己的筆記本亮著。早上趁沒人注意,他偷偷登錄工作室郵箱,把修改后的吊墜建模文件發(fā)了過去。
新加了可變光效結(jié)構(gòu),白天是普通水晶,夜晚能隨著心跳頻率微微閃爍。備注寫的是:“建議配一句錄音——比如‘笨蛋,記得吃飯’?!?
署名“支持者a”。
他知道她會看到。但他更知道,現(xiàn)在他們之間缺的不是技術(shù)支援,而是面對面說句話的勇氣。
手機震了一下。他掏出來,是工作室群消息。
夏洛璃發(fā)了一張圖:棒棒糖吊墜草圖,配文:“有些創(chuàng)意,終究不被理解?!?
評論區(qū)已經(jīng)開始冒酸話。
“又是糖果風?國潮設(shè)計師就這水平?”
“小學生手工課作業(yè)吧。”
“聽說背后有神秘小編劇撐腰?不會是炒作了?!?
他盯著那條動態(tài)看了很久,手指懸在回復框上方,最終只點了個贊。
他知道這時候說什么都不對。解釋像辯解,沉默像默認。他只能看著那些刺眼的字一條條刷上去,像鈍刀子割肉。
“陳星燃。”副導演探頭,“導演讓你去補個妝,準備加拍?!?
他應(yīng)了一聲,起身往化妝間走。路過監(jiān)視器時腳步頓了頓。屏幕上正回放他剛才的鏡頭——雨水順著臉頰流下,可眼神始終沒活過來。
像一具被提線的木偶。
化妝師給他擦干臉,重新上粉底。他望著鏡子里的人,忽然覺得陌生。叼著糖、裝傻充愣、靠預(yù)演走捷徑的日子好像過去了?,F(xiàn)在他站在這里,什么外掛都用不了,只剩一個被卡在情緒死角的演員。
“你還行嗎?”化妝師小聲問。
他扯了下嘴角:“你說呢?”
對方?jīng)]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