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的一側(cè),開鑿有另一處相連的洞室,入口處垂掛著厚重的玄色鮫綃帷幕。玄玶仙子引著眾人掀簾而入。這里的景象,與丹房的“仙氣”截然不同,瞬間將人拉入了一個極盡奢靡與官能誘惑的“極樂秘殿”!
此室略小,但布置得極為精巧綺麗。穹頂并非巖石,而是以彩繪粉飾,繪著一幅巨大的《陰陽交泰圖》,圖中男女身形赤裸糾纏,姿態(tài)各異,卻并非尋常春宮畫的低俗淫靡,筆法高古,線條流暢,將道家陰陽調(diào)和的玄理與人類最原始的情欲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充滿了一種悖逆的、令人面紅耳赤卻又忍不住細看的詭異道意。地面鋪設(shè)著來自遙遠西域的猩紅茸毯,厚實柔軟,踏足其上,悄無聲息,如墜云端。
室內(nèi)空間被數(shù)重從梁上垂落的玄色鮫綃帷幕分隔得光影迷離,若隱若現(xiàn)。中央設(shè)有一張紫檀木長案,案上并無道經(jīng)典籍,反而陳列著各式奇形怪狀、材質(zhì)各異的物件——有溫潤剔透的玉勢,有黝黑發(fā)亮的角先生,還有造型精美的金銀托架,這些物件皆被雕琢成云龍、花鳥、纏枝蓮等精致紋樣,與其說是淫具,不如說是一件件充滿邪異美感的藝術(shù)品,無聲地訴說著此地的用途。
房間一角,一座青玉雕成的博山爐正裊裊升起淡青色的煙霧,焚燒的是一種特制的“合歡香”,香氣甜腐醉人,混合了麝香、龍涎香以及幾種未知異域花卉的味道,吸入少許,便覺耳根發(fā)熱,心跳加速,血脈僨張,勾起人心底最隱秘的欲望。
室中最深處,靠巖壁處,設(shè)有一張巨大的、通體由暖玉砌成的平臺,上面鋪著一張完整的、毛色光潔如銀雪的雪豹皮。這便是玄玶仙子“演法”與皇帝朱厚熜“臨修”之所。玉臺之旁,有一方天然形成的玉池,引地下溫泉水活流不息,池水氤氳著熱氣,水面上永遠漂浮著鮮紅的花瓣與諸多珍稀藥草,名為“滌塵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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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空間,莊嚴的修道氛圍與極致的官能誘惑詭異交融,香氣、色彩、光影、器物,無不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構(gòu)成一個專門為了捕獲、滿足乃至操控一位人間帝王身心而打造的、華麗而危險的陷阱。在此地,修仙的崇高與欲望的放縱,已然悖逆地融為一體,難分彼此。
玄玶仙子似乎對朱秀寧這位“同道中人”毫不設(shè)防,引她至紫檀案旁的錦墩上坐下,自己則斜倚在鋪著雪豹皮的暖玉臺邊,姿態(tài)慵懶媚惑。朱秀寧心中雖厭惡至極,但面上卻擺出一副大開眼界、興趣盎然的模樣。
“仙師此地,真是……別有洞天!令人嘆為觀止!”朱秀寧目光流轉(zhuǎn),掃過室內(nèi)種種,臉上適當(dāng)?shù)仫w起兩抹紅霞,似羞似怯,更顯風(fēng)情。她主動伸出手,握住玄玶仙子放在膝上的柔荑,語氣親昵得近乎撒嬌:“仙子姐姐,你看,此地就你我姐妹二人……嗯,還有幾個不懂事的下人?!彼沉艘谎鄞故质塘⒌膹埥椫⒅扉鹊热?,“咱們都是女子,又都是慕道之人,便不必講究那些虛禮,徒增隔閡了,好不好?”
玄玶仙子被她這聲“姐姐”叫得眉開眼笑,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輕拍著:“殿下真是快人快語,貧道……不,姐姐我,就喜歡殿下這般真性情!什么公主仙師的,太過生分!若不嫌棄,喚我一聲玄玶姐姐便是!”
“玄玶姐姐!”朱秀寧從善如流,叫得又甜又脆。她放下長公主的架子和矜持,儼然一副被宮廷規(guī)矩壓抑久了、驟然遇到“知音”而釋放天性的浪蕩皇家女模樣,開始把玄玶仙子往天上夸:“姐姐才是真仙人!瞧這肌膚,這氣度,這洞府……難怪陛下對姐姐如此信重!妹妹我在深宮里,整日對著那些古板教條,都快悶死了!今日得見姐姐,方知天地廣闊,道法玄妙!姐姐定要好好教教妹妹,這雙修妙法,究竟有何等奧妙?也好讓妹妹……日后在陛下面前,不至于太過懵懂無知,惹了圣心不悅……”她話語間,將自己塑造成一個既渴望討好皇帝、又對男女之事充滿好奇的深宮怨女形象。
這番表演,果然搔到了玄玶仙子的癢處。她本就自負美貌與“技藝”,如今得到一位金枝玉葉的公主如此“真誠”的崇拜與請教,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戒心大減。她拉著朱秀寧的手,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其“雙修大道”,語露骨大膽,充滿誘惑,將男女交媾之事與道家陰陽調(diào)和、金丹大道理直氣壯地聯(lián)系在一起,不時還夾雜著一些令人面紅耳赤的“實戰(zhàn)”細節(jié)。
朱秀寧強忍著心中的惡心與憤怒,臉上卻裝作聽得津津有味,時而驚呼,時而嬌羞掩面,時而“天真”地追問細節(jié),將玄玶仙子哄得飄飄然,愈發(fā)口無遮攔。
說到得意處,玄玶仙子壓低聲音,帶著一絲炫耀,對朱秀寧附耳道:“好妹妹,你是不知道……前幾日,陛下駕臨此地,與姐姐我參詳那‘龍虎交泰’之術(shù)……陛下他……哎呦,那股子龍精虎猛的勁兒……真是……折騰得姐姐我夠嗆!”她吃吃笑道,眼波流轉(zhuǎn),媚意橫生,“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陛下自己倒是舒坦得……翌日清晨,連早朝都差點誤了,還是曹公公再三催促,才戀戀不舍地起駕回宮呢……咯咯咯……”她下之意,竟是皇帝沉迷于她的“技藝”,流連忘返。
朱秀寧聽得心中怒火中燒,恨不得立刻撕爛這妖婦的嘴!她那個不爭氣的弟弟,竟然真的與這種女人行此茍且之事,還荒唐到誤了早朝!但面上,她卻只能擠出崇拜的笑容,附和道:“姐姐真是……神通廣大!妹妹佩服得五體投地!陛下能得姐姐相助修行,真是……真是天大的福分!”
就在玄玶仙子志得意滿、夸夸其談之際,一個略顯蒼老沙啞的聲音,忽然從丹房方向的帷幕后傳來,打斷了她的話:
“觀主,貴客在此,茶點已備好?!?
話音未落,一個身著洗得發(fā)白的灰色道袍、頭發(fā)花白、面容普通、身形有些佝僂的中年男道士,端著一個紅漆木托盤,低著頭,步履沉穩(wěn)地走了進來。托盤上放著幾盞清茶和一碟素點心。
玄玶仙子正說到興頭上,被人打斷,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極快的不悅與……緊張?雖然她立刻掩飾了過去,換上了平淡的表情,但這細微的變化,卻沒有逃過一直垂首侍立、實則暗中緊密觀察的張綏之的眼睛!
“放下吧,有勞師叔?!毙r仙子語氣淡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那被稱作“師叔”的中年道士應(yīng)了一聲,將托盤放在紫檀木案上,然后便垂手退到一旁陰影中,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影子。
就在這時,扮作小太監(jiān)的張綏之,假裝要上前為公主整理裙擺,腳步“不經(jīng)意”地一個踉蹌,肩膀正好撞在了正要退開的中年道士的手臂上!
“哐當(dāng)!”一聲脆響!
道士手中的托盤雖已放下,但袖袍卻被帶了一下,將案幾上一只尚未放穩(wěn)的茶盞震落在地,摔得粉碎,茶水也濺濕了道士的袍袖和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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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張綏之故作驚慌,連忙低頭請罪:“奴才該死!奴才不小心!沖撞了道長!”
不等那道士反應(yīng),侍立在朱秀寧身側(cè)、那名面相最是刁蠻冷峻的女錦衣衛(wèi)(青鸞),立刻柳眉倒豎,上前一步,指著那中年道士厲聲呵斥道:“兀那老道!眼睛長到哪里去了?沒看見張……小公公在此嗎?毛手毛腳,打翻茶盞,驚了公主殿下鳳駕,該當(dāng)何罪!”她聲色俱厲,完全是仗勢欺人的惡奴模樣。
那中年道士眉頭微皺,卻并未動怒,只是抬眼淡淡地掃了青鸞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深處卻似有一絲冷意掠過。他微微躬身,聲音沙?。骸柏毜啦簧鳎@擾貴駕,恕罪?!?
然而,朱秀寧的反應(yīng)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只見她猛地從錦墩上站起,玉面含霜,幾步走到那女錦衣衛(wèi)青鸞面前,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揚起手,“啪”地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青鸞的臉上!
“混賬東西!”朱秀寧厲聲罵道,鳳眸圓睜,充滿了皇家公主的驕橫與戾氣,“哪里輪到你這條賤狗在此狂吠?!驚了本宮與仙師談玄論道的雅興!沖撞了觀中清修的長輩!信不信本宮立刻將你扒光了扔到京郊最下賤的窯子里,讓你這輩子都記得什么叫規(guī)矩!”
這一巴掌力道不輕,青鸞白皙的臉頰上頓時浮現(xiàn)出清晰的五指紅印。她被打得懵了,但立刻反應(yīng)過來,這是公主在演戲!她連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殿下息怒!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殿下開恩!求殿下開恩??!”演技逼真至極。
朱秀寧余怒未消地冷哼一聲,這才轉(zhuǎn)身,臉上瞬間冰雪消融,換上了歉意的笑容,對那中年道士和玄玶仙子道:“仙師,道長,實在對不住!本宮御下不嚴,讓這起子沒眼力見的蠢貨掃了二位雅興!現(xiàn)在的奴才,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回頭本宮定重重責(zé)罰!”她又特意對那中年道士福了一福,“這位道長,受驚了,本宮代這賤婢向您賠個不是。”
玄玶仙子也被朱秀寧這突如其來的翻臉和狠辣手段驚了一下,隨即連忙笑道:“殿下重了!不過是失手打了個杯子,小事一樁,何必動怒?快請坐,快請坐!”她心中對朱秀寧這番“真性情”的做派,倒是更信了幾分。覺得這位長公主,并非表面那般溫婉,內(nèi)里也是個任性霸道、不容忤逆的主兒。
朱秀寧順勢坐下,目光轉(zhuǎn)向那沉默的中年道士,看似隨意地問道:“仙師,這位道長是……?方才聽您稱其為師叔?”
玄玶仙子笑了笑,解釋道:“哦,這位是貧道的師叔,道號青松。他……他本是先師身邊的仆役,因侍奉先師日久,貧道念舊,便尊稱一聲師叔。他性子木訥,不善辭,平日里就在觀中做些灑掃庭院、看守丹爐的雜役?!?
“原來是青松道長。”朱秀寧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好奇的神色,“道長還會看守丹爐?莫非也精通這煉丹之術(shù)?”她看似天真無邪地追問,“仙師,妹妹我對這金丹大道好奇得緊呢!方才見了那巨大的丹爐,真是壯觀!不知可否請青松道長帶妹妹我去丹房親眼瞧瞧,這仙丹是如何煉制的?也讓妹妹我長長見識!”她眼中閃爍著求知欲,仿佛一個對神秘事物充滿好奇的少女。
玄玶仙子聞,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但看到朱秀寧那“純真”渴望的眼神,又想到她方才對自己的“推崇”和“坦誠”,便覺得不好拒絕這位“好妹妹”的小小要求。她笑了笑,對那中年道士青松吩咐道:“師叔,既然殿下有興趣,你便帶殿下去丹房外觀摩片刻吧。切記,丹爐重地,不可靠近,只在門口看看便好?!?
青松道人抬頭,深潭般的目光快速掃過朱秀寧和她身后的張綏之、朱槿,然后垂下眼簾,躬身應(yīng)道:“是,觀主。殿下,請隨貧道來。”聲音依舊沙啞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朱秀寧心中暗喜,面上卻歡欣雀躍,起身對玄玶仙子道:“多謝姐姐!妹妹去去就回!”說罷,便帶著張綏之與朱槿,跟著那沉默寡的青松道人,再次向那熱氣氤氳、充滿了神秘與未知的龍涎丹房走去。
張綏之低眉順眼地跟在最后,心中卻警鈴大作。這個看似普通的“掃地大叔”青松道人,絕對不簡單!玄玶仙子對他的態(tài)度,絕非簡單的“念舊尊稱”,那瞬間的緊張和青松眼中一閃而過的冷意,都表明此人身份絕非仆役那么簡單!公主故意制造沖突,又借機提出參觀丹房,正是要試探此人的底細!這玄武觀的深處,隱藏的秘密,恐怕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深!真正的較量,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
青松道人默不作聲地在前面引路,朱秀寧、張綏之、朱槿三人緊隨其后,再次穿過那垂掛著玄色鮫綃的帷幕,踏入與方才那極盡誘惑的“秘殿”僅一門之隔,卻宛如兩個世界的所在——龍涎丹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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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入此間,空氣中的甜膩暖香瞬間被一股更加濃烈、甚至有些嗆人的氣息所取代。那是一種混合了硫磺、硝石、朱砂、以及各種金屬礦物在高溫下熔煉產(chǎn)生的辛辣灼熱之氣,撲面而來,帶著干燥的顆粒感,令人呼吸都為之一窒。然而,在這股陽剛燥烈的主流氣味之下,卻又詭異地縈繞著一絲極淡、卻極其清冽持久的冷香,似檀非檀,似梅非梅,仿佛由某種名為“玄冰銀檀”的珍稀香料散發(fā)出來,與周遭的炙熱環(huán)境形成一種違和的對抗與交織,更添幾分神秘。
丹房深藏于山腹之中,是一個由巨大青石壘砌而成的圓形穹頂密室,空間遠比從外面看起來更加廣闊深邃。穹頂高懸,隱沒在黑暗中,只有中央?yún)^(qū)域被爐火映照得亮如白晝??諝庵藷岫吵?,仿佛能擰出水來,又帶著礦物灼燒后的特有味道。
密室的正中央,矗立著此地的核心——一座名為“紫金乾坤鼎”的巨型主丹爐。此爐高達丈余(約三米多),需數(shù)人合抱,通體以青銅鑄就,但因常年承受難以想象的高溫灼燒,爐體表面竟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流動般的紫金色金屬光澤,仿佛有熔化的金液在皮下流淌。爐身之上,浮雕著無數(shù)繁復(fù)無比的蟠龍、云雷、火焰紋路,在下方地火躍動的光芒映照下,那些浮雕的龍鱗爪牙仿佛活了過來,張牙舞爪,欲破爐而出,散發(fā)出一種原始而猙獰的力量感。
爐底并非直接坐落于地面,而是連接著數(shù)條精心設(shè)計、以耐火磚砌成的火道。此刻,來自地底深處的地火正通過這些火道洶涌噴出,發(fā)出低沉而持續(xù)的咆哮之聲,將巨大的爐體燒得微微發(fā)亮,靠近些便能感受到那逼人的熱浪。丹爐的各個接縫、爐蓋與爐身的結(jié)合處,都以一種特制的、名為“龍涎膏”的紫金色膏泥嚴密密封。這膏泥據(jù)說是用朱砂、金粉、玉石粉末以及多種秘藥混合而成,此刻在高溫炙烤下,正沁出細密的、油亮亮的紫金色“汗珠”,并不時有極其細微的、閃爍著晶光的碎屑剝落下來,掉落在爐基周圍,與地面上散落的五彩斑斕的、煉丹失敗或清理出的藥渣(被稱為“靈脂”)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的、充滿人工痕跡的“礦藏”。
環(huán)繞著這尊如同沉睡巨獸般的丹爐,是數(shù)名身著統(tǒng)一深灰色、質(zhì)地粗厚道袍的煉丹道士。令人驚異的是,這些道士竟皆是年輕女子,雖身著樸素的法衣,難掩其窈窕身姿與清秀面容。她們?nèi)缤粋€個沉默的鬼影,在爐火投下的巨大而躍動的光影中無聲地穿梭忙碌著。有人手持長長的銅制鼓風(fēng)管,精準地調(diào)控著地火的風(fēng)門;有人守在較小的輔助坩堝旁,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其中咕嘟沸騰、色彩詭異的藥液;還有人用特制的長柄工具,小心翼翼地往丹爐的投料口添加各種研磨好的礦物粉末或奇形怪狀的藥材。她們的袍角不可避免地沾染著無法洗凈的各色礦物粉末,鞋底踩在布滿紫金晶屑和“靈脂”殘渣的地面上,發(fā)出“咔嚓咔嚓”的細微聲響。
整個丹房內(nèi),無人交談,氣氛肅穆到近乎壓抑。只有銅扇鼓風(fēng)的呼嘯聲、藥液在坩堝中翻滾的咕嘟聲、以及那尊巨大的紫金乾坤鼎在極致高溫下內(nèi)部物質(zhì)反應(yīng)、爐體受熱膨脹而發(fā)出的、如同遠古巨龍深沉嘆息般的持續(xù)“嗡鳴”聲。這一切聲音、氣味、光影,共同構(gòu)成了一幅詭異而莊嚴的畫面,所有的努力與專注,都指向一個終極目的——在這座人造的地獄熔爐中,為紫禁城中那位渴望長生的天子,鍛造出那虛無縹緲、或許根本不曾存在的長生幻夢。
朱秀寧踏入此地,臉上立刻換上了一副極度好奇、仿佛從未見過世面的天真模樣。她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滾燙的區(qū)域,東張西望,一雙美眸瞪得溜圓,不時發(fā)出低低的驚嘆。
“天吶!這便是煉制仙丹的丹爐嗎?好生巨大!仙師,這爐子要燒多久才能煉成一爐仙丹呀?”她扯了扯青松道人的袖角,聲音帶著少女般的雀躍。
青松道人腳步未停,頭也不回,用那沙啞平淡的嗓音答道:“回殿下,金丹大道,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小爐需七七四十九日,這紫金乾坤鼎乃主爐,一爐‘九轉(zhuǎn)還丹’,需耗時九九八十一日,火候、投料,分毫不能有差?!?
“八十一日!這么久!”朱秀寧掩口驚呼,目光又落到那些忙碌的灰衣道姑身上,“這些仙姑……終日在此守候,真是辛苦!她們……都不說話的嗎?”
“煉丹需心無旁騖,忌雜念紛擾?!鼻嗨珊喴赓W。
朱秀寧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指向角落里一堆色彩斑斕、形狀各異的礦石和曬干的草藥:“這些閃閃發(fā)光的石頭和奇怪的草,都是煉仙丹用的嗎?吃了真的能長生不老?”
“金石草木,皆蘊天地精華。依古法配伍,君臣佐使,經(jīng)真火淬煉,可成金丹,服之可祛病延年,乃至……窺探長生之門徑。”青松的回答依舊滴水不漏,帶著方士特有的玄奧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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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秀寧眨眨眼,忽然湊近些,壓低聲音,臉上露出一絲狡黠又略帶羞澀的笑容,問道:“青松道長,那……有沒有那種……嗯……就是……能讓男子……更威猛些的丹藥呀?”她問得直接,仿佛一個一心為弟弟著想的“好姐姐”。
青松道人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側(cè)頭瞥了朱秀寧一眼,昏黃的燈光下,他深潭般的眼眸中似乎沒有任何波瀾。他沉默片刻,從道袍內(nèi)側(cè)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小葫蘆,拔開塞子,倒出三粒赤紅色、散發(fā)著奇異腥香、龍眼大小的藥丸在掌心。
“此乃‘赤陽煥春丹’,取蛟龍血(代用品)、鹿茸、海馬等陽剛之物,輔以秘法煉制,有……固本培元,助興振陽之效?!彼曇羝降路鹪诮榻B一味普通藥材。
朱秀寧眼睛一亮,立刻伸手接過,仔細看了看,然后笑嘻嘻地揣入懷中,轉(zhuǎn)身對身后的朱槿吩咐道:“朱槿,收好了!等回宮用了晚膳,你親自跑一趟,把這丹藥送到西苑昭和殿去,呈給陛下。就說是本宮在玄玶仙師這兒好不容易求來的好東西,陛下今晚不是要臨幸那位蕭姑娘,共度極樂良宵嗎?本宮這做姐姐的,總得表示表示心意,預(yù)祝陛下……龍精虎猛,盡享歡愉!”她話語露骨,臉上卻是一派天真無邪,仿佛只是送上了一份尋常的賀禮。
朱槿連忙躬身應(yīng)道:“是,殿下,奴婢記下了?!?
張綏之在一旁垂首聽著,心中冷笑。公主此舉,看似荒唐,實為高明。一來繼續(xù)扮演“好姐姐”角色,取信于玄玶仙子;二來,這送去的丹藥,正好可以試探皇帝身邊人的反應(yīng),尤其是那位即將承恩的蕭雪姬;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公主順手牽羊,拿到了對方的一種“秘藥”,或許日后能從中分析出些許線索。
青松道人對于朱秀寧索藥贈藥的行為,并未表現(xiàn)出任何異議或驚訝,只是默默地將葫蘆塞好,收回懷中,仿佛一切與他無關(guān)。
又隨意看了幾眼,朱秀寧便裝作被丹房的熱氣和藥味熏得有些頭暈,嬌聲道:“此地好生悶熱,本宮有些不適了。仙丹也看了,丹藥也求了,青松道長,我們回去吧,莫要讓玄玶姐姐等急了?!?
“是。”青松道人躬身一禮,依舊在前引路,將三人帶回了那間綺麗詭異的寢修之室。
玄玶仙子見他們回來,笑著迎上:“妹妹可看夠了?那丹房燥熱,沒什么好看的罷?”
朱秀寧用手絹扇著風(fēng),嬌喘吁吁道:“看是看夠了,就是太熱了,差點喘不過氣。不過真是大開眼界!多謝姐姐和青松道長啦!”她說著,從腕上褪下一串晶瑩剔透、價值連城的翡翠手鐲,又讓朱槿取出一盒璀璨奪目的東珠,硬塞到玄玶仙子手中,“姐姐,一點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今日叨擾良久,受益匪淺!妹妹宮中還有些瑣事,就先告辭了。改日得空,定再來向姐姐請教!”
玄玶仙子推辭不過,又見珠寶珍貴,頓時心花怒放,對朱秀寧更是好感倍增,親熱地拉著她的手,一直送到觀外,再三叮囑常來。
回程的馬車上,氣氛與來時截然不同。朱秀寧靠在軟墊上,閉目養(yǎng)神,臉上慵懶的笑容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凝。張綏之坐在她對面,亦是眉頭緊鎖,一不發(fā),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顯然在飛速思考。
朱槿感受到車內(nèi)的低氣壓,更是屏息凝神,不敢出聲。
朱秀寧幾次想開口詢問張綏之的發(fā)現(xiàn),但看他那副全神貫注、不容打擾的模樣,又硬生生忍了回去。她知道,綏之定然是發(fā)現(xiàn)了極其重要的線索,正在抽絲剝繭。
馬車在夕陽的余暉中,駛過寂靜的山道,向著紫禁城的方向疾馳。車外的世界安寧祥和,車內(nèi)的兩人,心中卻已是波瀾云詭,充滿了對剛剛在那座詭異道觀中的所見所聞的震驚、疑慮與深深的憂慮。玄武觀之行,看似賓主盡歡,實則暗藏機鋒,他們似乎已經(jīng)觸摸到了冰山的一角,但冰山之下的巨大陰影,卻更加令人不安。真正的風(fēng)暴,正在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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