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綏之心頭一動!這辛姓女子,似乎也在有意無意地打探失蹤案的消息!他面上不動聲色,嘆了口氣,附和道:“辛姑娘也聽說了?確實如此。我們一路行來,也多有耳聞。山海關(guān)內(nèi)外,近來確有不少妙齡女子和孩童失蹤的案子,鬧得人心惶惶。卻不知是何方歹人,如此猖獗殘忍!”
“是啊……”辛姓女子也面露憂色,壓低聲音道,“也不知是些什么人,擄了這些女子孩童去做甚?這買家……得是多狠的心腸?”她的話語中,透露出對“買家”的特別關(guān)注,這與張綏之掌握的線索不謀而合。
就在這時,小二端著兩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羊肉臊子面過來了。一直沉默寡的少年,似乎餓極了,也不怕燙,拿起筷子,埋下頭,稀里呼嚕地大口吃了起來。時值初夏,雖在北方,午后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樓內(nèi)人多,依舊有些悶熱。那少年戴著厚厚的氈帽,額頭上已沁出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
朱秀寧心善,見他吃得滿頭大汗,便好心出提醒:“這位辛家弟弟,天氣熱,戴著帽子多難受,不如摘了吧,涼快些?!?
她話音未落,那正在埋頭吃面的少年動作猛地一僵!握筷子的手驟然收緊,指節(jié)泛白!他猛地抬起頭,氈帽陰影下,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瞬間射出警惕甚至可以說是驚恐的光芒,死死地盯了朱秀寧一眼,隨即又飛快地低下頭,身體不自覺地微微后縮,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這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yīng),讓朱秀寧嚇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阿弟!”辛姓女子連忙伸手,安撫性地按在少年緊繃的手臂上,同時對朱秀寧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黃小姐別見怪,我家這弟弟……從小怕生,尤其是見了您這般天仙似的人物,更是緊張得話都不會說了,這大熱天還傻戴著帽子,是怕失禮呢!”她語氣輕松,試圖化解尷尬,但眼神深處,卻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緊張。
張綏之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疑竇叢生。這少年對摘帽子的反應(yīng)太過激烈,絕不僅僅是“怕生”或“害羞”那么簡單!那眼神中的驚恐,更像是……害怕被認出什么?這對自稱獵戶、行商的“辛家姐弟”,恐怕絕非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他們出現(xiàn)在山海關(guān),打聽失蹤案,是巧合,還是別有目的?
酒樓內(nèi)依舊喧鬧,杯盤交錯,人聲鼎沸。但張綏之所在的這張角落方桌,氣氛卻變得微妙而緊張起來。海鮮的香氣與羊肉面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窗外傳來渤海永不疲倦的濤聲。張綏之隱約感覺到,山海關(guān)這潭水,比他想象得更深。而這對突然出現(xiàn)的、神秘的關(guān)外姐弟,或許會成為揭開迷霧的關(guān)鍵,也或許……本身就是迷霧的一部分。他需要更加小心了。
那自稱辛家姐姐的綠衣女子,見弟弟因朱秀寧一句無心之而反應(yīng)過度,連忙用語巧妙遮掩過去,又安撫性地拍了拍少年緊繃的手臂。她隨即笑盈盈地轉(zhuǎn)向張綏之,仿佛剛才的尷尬從未發(fā)生,自然地岔開話題問道:“張公子,黃小姐,聽口音二位是從京城來的大戶人家,不知接下來是要往哪里發(fā)財呀?”
張綏之心念電轉(zhuǎn),面上卻不動聲色,保持著商人應(yīng)有的客氣,答道:“辛姑娘客氣了。我們打算往朝鮮國去,看看那邊的人參、貂皮行情?!?
“朝鮮啊,那可是遠路?!毙列张友壑虚W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隨即笑道,“我們姐弟倆這趟辦完事,是要回沈陽衛(wèi)老家的。山海關(guān)這邊人生地不熟,張公子你們可找到下榻的地方了?這望海樓雖說嘈雜,后院的客房倒還干凈。”
張綏之連忙拱手道:“多謝辛姑娘掛心,我們已經(jīng)安頓好了,在城東的悅來客棧定了房間?!?
“哦,那就好?!毙列张狱c點頭,似乎放下心來。她又與張綏之、朱秀寧客套了幾句,見弟弟已飛快地吃完了面,便起身道:“那我們就不多打擾公子和小姐用膳了。這樓上有雅間,我們姐弟也去尋一間歇歇腳。告辭?!闭f著,便拉著那始終低著頭的少年,對眾人微微頷首,轉(zhuǎn)身向樓梯走去。那少年自始至終未發(fā)一,跟在姐姐身后,步伐急促,仿佛急于離開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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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那一對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朱秀寧才收回目光,湊近張綏之,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疑惑和興奮問道:“綏之,你看他們……好像也在打聽失蹤案的事?而且問得還挺在意的樣子?!?
張綏之眉頭微蹙,目光依舊停留在樓梯方向,沉吟道:“沒錯。而且他們打聽的方式,不像是尋常百姓茶余飯后的閑談,倒像是……帶著目的在探查。那個姐姐,語間幾次試探‘買家’,絕非無心之舉。還有那少年……”他回想起少年對摘帽子的劇烈反應(yīng),以及那雙在帽檐陰影下驚鴻一瞥的、銳利如鷹隼的眼睛,“絕非普通獵戶子弟那般簡單。這對姐弟,有點意思?!?
他心中迅速做出決斷,對身旁的冬雪低聲吩咐道:“冬雪,你悄悄去柜臺問問,看剛才那對辛家姐弟是否在樓上定了房間,具體是哪一間。小心些,別讓他們察覺。”
“是,公子。”冬雪會意,起身悄然向柜臺走去。
不多時,冬雪返回,低聲道:“問清楚了,公子。他們確實要了一間二樓上好的雅間,是天字三號房?!?
張綏之點點頭,對朱秀寧道:“寧兒,看來我們暫時也不能回驛館了。既然撞見了可疑之人,不妨也在這望海樓住下,就近觀察。陸大人那邊,我讓青鸞去遞個消息便是。”
朱秀寧聞,非但不懼,反而美眸一亮,覺得這“暗探”行動刺激非常,連連點頭:“好呀好呀!都聽你的!”
于是,張綏之當即也去柜臺,要了天字三號房斜對面的天字五號房,以及隔壁的幾間普通客房,安排青鸞、紫燕等人住下,以便隨時策應(yīng)。
……
與此同時,望海樓二樓,天字三號雅間內(nèi)。
房門被輕輕合上,那少年立刻反手將門閂插好,背靠著門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肩頸線條這才松弛下來。他抬手,有些煩躁地一把扯下了那頂捂得他滿頭大汗的寬檐氈帽。
令人驚訝的是,帽子下面,竟是一個光溜溜的腦袋!只在后腦勺處,留著一小片頭發(fā),梳成一條細如鼠尾、長短不足一尺的細小發(fā)辮!這是建州女真部族男子傳統(tǒng)的發(fā)式!
這少年,根本不是什么姓辛的獵戶之子!他正是建州左衛(wèi)都督愛新覺羅·福滿的幼子,名叫愛新覺羅·覺昌安!而那位看似爽利嫵媚的“辛家姐姐”,則是他的親姐姐,愛新覺羅·烏蘭尼墩!
“額云(姐姐),剛才真是險極了!還是你機靈!”覺昌安用女真語低聲說道,臉上猶帶著一絲后怕。他年紀雖小,但自幼隨父兄在部落沖突和明廷周旋中長大,漢話流利,卻也深知在漢地暴露身份的危險。
烏蘭尼墩走到窗邊,小心地掀開一條窗縫,觀察著樓下街道的情況,聞回過頭,瞪了弟弟一眼,也用女真語斥道:“廢話!阿瑪(父親)讓我?guī)е愠鰜須v練,就是怕你毛毛躁躁壞了大事情!在漢人的地盤上,尤其是這山海關(guān),龍蛇混雜,眼睛多得是!你剛才在樓下,不過是被那漂亮小姐問了一句,就慌成那樣?差點露了餡!要是被有心人盯上,查到我倆的身份,麻煩就大了!”
覺昌安被姐姐訓(xùn)得臉上發(fā)燙,梗著脖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辯解道:“我……我不是慌!我是……我是覺得那黃小姐……她……她突然說話,我沒防備……”
烏蘭尼墩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涼茶,聞嗤笑一聲,一雙嫵媚的褐色眸子斜睨著弟弟,帶著幾分戲謔:“哦?沒防備?我看你是被那黃小姐的美貌晃花了眼吧?怎么,咱們建州左衛(wèi)的小勇士,動了春心了?”
“額云!你胡說什么!”覺昌安頓時鬧了個大紅臉,連耳朵根都紅透了,急得跺腳,“我……我才沒有!那漢人女子,嬌嬌弱弱的,風(fēng)一吹就倒,有什么好的!”
烏蘭尼墩看著弟弟窘迫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夠了才正色道:“好啦,不逗你了。不過,說正經(jīng)的,我瞧著樓下那一行人,也絕不簡單。那個姓張的公子,眼光毒得很,一眼就看出我們是獵戶出身,語間步步機鋒,絕不像個普通商人。還有那個黃小姐……”她頓了頓,眼中露出思索之色,“我雖是女人,看女人卻更準。那黃小姐,模樣身段自然是萬里挑一,沒得說??伤ㄉ砟枪勺託馀伞F氣了,像是用金玉堆砌、被人捧著長大的,眉宇間有種天生的優(yōu)越感,走路說話,哪怕穿著布衣,也掩不住那股子勁兒。這絕不是尋常商賈人家能養(yǎng)出來的小姐,倒像是……像是戲文里說的,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家千金,甚至是……更高貴的人家?!?
覺昌安聞,也收斂了羞窘,認真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額云你這么一說,我也覺得是。她身邊那個丫鬟,伺候人的架勢,比咱們部落里的福晉身邊的嬤嬤還講究。還有另外兩個跟著的女子,眼神凌厲,腳步輕快,像是會功夫的。”
“所以啊,”烏蘭尼墩壓低聲音,“咱們這趟出來,是秘密行事,追查部落里姑娘們失蹤的線索。這些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清,還是少接觸為妙。不過……”她話鋒一轉(zhuǎn),眉頭緊鎖,“他們似乎也在打聽失蹤案,這倒是個巧合,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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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在房間里踱了幾步,神色凝重:“阿瑪為了部落里接連丟失了好幾個年輕姑娘的事,已經(jīng)大發(fā)雷霆了好幾次!這些都是我們建州女真未來的希望,莫名其妙就在山林里、甚至是部落附近不見了蹤影!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再這樣下去,部落里的人心都要散了!”
覺昌安年輕的臉上也蒙上了一層陰霾,他握緊了拳頭,低聲道:“額云,你說……會不會是右衛(wèi)的那幫家伙搞的鬼?他們一直不服阿瑪管束,覬覦我們的獵場和人口!”
烏蘭尼墩搖了搖頭,目光深邃:“右衛(wèi)的人是有這個膽子,但他們沒這個本事!能在我們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擄走這么多人,而且手法干凈利落,不留痕跡……這背后,一定有一股更強大、更隱蔽的黑手在操縱!我懷疑,可能跟最近在遼東鬧得很兇的那些‘妖匪’,還有關(guān)內(nèi)傳來的什么‘白蓮教’有關(guān)!他們擄掠這么多年輕女子和孩童,到底想干什么?”
姐弟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憂慮和決心。他們此次冒險潛入山海關(guān),就是為了尋找線索,查明真相,解救被擄的族人。山海關(guān)內(nèi)外,看似平靜的市井之下,暗流洶涌,各方勢力似乎都因這詭異的失蹤案而蠢蠢欲動。張綏之等人的出現(xiàn),無疑給這潭深水,又投下了一顆石子。
而此刻,僅一墻之隔的天字五號房內(nèi),張綏之正站在門后,凝神細聽外面的動靜,朱秀寧則坐在桌邊,既緊張又興奮,小聲問道:“綏之,聽到什么了嗎?”
張綏之回過頭,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他感覺到,山海關(guān)這個連接關(guān)內(nèi)外的樞紐,已然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中心。而那對神秘的“辛家姐弟”,或許就是解開整個謎團的關(guān)鍵鑰匙之一。夜幕,漸漸籠罩了這座雄關(guān),也掩蓋了更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與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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