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的腦子里,像是炸開了一個響亮的悶雷。
他呆呆地看著那枚令牌,又呆呆地看著林淵那張平靜的臉。
關(guān)在人在,關(guān)亡人亡……
吳三桂……那個桀驁不馴的遼東猛虎,那個讓他又愛又恨、始終無法完全掌控的邊將,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這幾日壓在他心頭最沉重的一塊巨石——對山海關(guān)失守的恐懼,對吳三桂降清的擔(dān)憂——在這一瞬間,被林淵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徹底擊得粉碎。
那股巨大的、幾乎要將他壓垮的壓力,驟然消失。
隨之而來的,是如同潮水般洶涌而至的、難以喻的狂喜與解脫。
“好……好……”崇禎的嘴唇哆嗦著,他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能發(fā)出這兩個單調(diào)的音節(jié)。
他踉蹌著從御座上走了下來,高高的臺階,他竟走得有些不穩(wěn)。王承恩連忙上前攙扶,卻被他一把推開。
他一步步走到林淵面前,親自彎下腰,顫抖著手,從林淵手中接過了那枚冰冷的帥令。
令牌很重,壓在他的手心,也壓在他的心上。
他看著跪在地上,依舊是一身風(fēng)塵的林淵,這個比他年輕了十幾歲的臣子,這個在他最絕望的時候,一聲不吭地跑出千里之外,為他拆掉了那顆最致命的炸彈的臣子。
懲罰?問罪?
這些念頭,早已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崇禎的眼眶,毫無征兆地紅了。他不是那個多疑、刻薄的君王,他只是一個在末日的懸崖邊上,苦苦支撐了十七年,早已身心俱疲的普通人。
而林淵,就是那只在他即將墜落的瞬間,從深淵下伸出來,死死抓住他的手。
“愛卿……”崇禎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那聲“愛卿”,喊得情真意切,再無半分帝王的矜持,“快快請起,快請起!”
他伸出雙手,親自將林淵從地上扶了起來。
那雙手,握著林淵的手臂,握得極緊,仿佛怕一松手,眼前這個能為他創(chuàng)造奇跡的柱石,就會再次消失不見。
“是朕……是朕錯怪你了?!背绲澟闹譁Y的肩膀,語氣里充滿了愧疚與后怕,“你為國事如此,朕卻還在殿中疑你、罵你……朕,有罪啊!”
說著,這位大明天子,竟當(dāng)著內(nèi)監(jiān)的面,流下了兩行滾燙的眼淚。
林淵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賭對了。崇禎的多疑之下,是他極度的不安全感。只要你能給他帶來希望,給他那份他最渴望的安全感,他就能將你視若珍寶。
“陛下重了。”林淵順勢起身,躬身道,“為陛下分憂,為大明盡忠,乃臣子本分。臣此行,亦是仗陛下天威,方能僥幸成功?!?
這句恰到好處的馬屁,讓崇禎心中熨帖無比。他擦了擦眼淚,拉著林淵的手,就像拉著失而復(fù)得的至寶。
“好一個‘仗陛下天威’!說得好!”崇禎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暢快,“林愛卿,你才是朕的子房,朕的孔明!有你在,何愁流寇不平,何愁韃虜不滅!”
他對林淵的信任,在這一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
所有的猜忌、懷疑,都在“山海關(guān)已穩(wěn)”這四個字面前,煙消云散。他看著林淵,就像看著一根能夠撐起這片將傾天空的擎天玉柱。
“林愛卿,你此番立下不世之功,想要什么賞賜,盡管開口!金銀、美女、良田,只要朕有,絕不吝嗇!”
林淵搖了搖頭,神情肅穆:“陛下,臣不要任何賞賜。臣只求陛下,能給臣更大的權(quán)柄?!?
他直視著崇禎的眼睛,目光灼灼。
“如今外患暫緩,內(nèi)憂更甚。臣懇請陛下,允臣便宜行事之權(quán),整肅京營,調(diào)度錢糧,凡一切有利于守城之事,無需事事奏請,可先斬后奏!”
這已不是請求,而是索要一份能決定無數(shù)人生死的生殺大權(quán)。
若是換做往日,崇禎聽到這話,定會龍顏大怒,認為這是權(quán)臣覬覦君權(quán)的開始。
但此刻,他沒有絲毫猶豫。
“準!”崇禎緊緊握著林淵的手,斬釘截鐵地說道,“朕準了!從今日起,京城內(nèi)外所有防務(wù),皆由你一人節(jié)制!朕,信你!”
他將整個京城的安危,將他自己的身家性命,將這大明王朝最后的希望,都押在了林淵的身上。
林淵心中長舒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終于拿到了那張最重要的底牌。
他躬身,深深一揖。
“臣,領(lǐng)旨謝恩!”
當(dāng)林淵走出乾清宮時,天邊已經(jīng)泛起了一抹魚肚白。晨曦的光芒,刺破了黎明前的黑暗,為這座古老而沉重的宮城,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座巍峨的大殿,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弧度。
他知道,當(dāng)王德化收到自己那份“薄禮”,再聽到宮中傳出的這個消息時,那位東廠提督的臉上,表情一定會非常精彩。
京城的棋局,從今天起,該換個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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