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爭的齒輪,并不會因個人的逝去而停轉(zhuǎn)。徐脂虎的香消玉殞,如同投入北涼這口沸騰油鍋的一滴水,只在核心圈層激起片刻的悲慟與漣漪,隨即被更加殘酷的現(xiàn)實所淹沒。
北莽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那位太平令的謀略,結(jié)合北莽鐵騎的悍勇,給北涼防線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拒北城下,尸骨已然堆積如山,城頭旗幟破損,守軍人人帶傷,箭矢滾木雷石消耗殆盡,全憑一股意志在苦苦支撐。
徐鳳年褪去了最后的青澀,手持北涼刀,身先士卒,渾身浴血,不知疲倦地廝殺在城頭最危險處。他的武道修為在血與火的淬煉中飛速提升,刀意愈發(fā)凝練狠辣,隱隱已觸摸到指玄門檻。褚祿山如同瘋魔,肥胖的身軀成了最醒目的靶子,卻也是最堅固的盾牌,死死護在徐鳳年側(cè)翼。寧峨眉斷了一臂,依舊死戰(zhàn)不退。
聽潮亭的供奉們,也與北莽方面的頂尖高手捉對廝殺,氣勁碰撞之聲如同雷鳴,每一次對轟都讓城墻為之震顫。
南宮仆射的青衫已被血污浸透,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她的劍依舊快,依舊狠,但氣息已不復(fù)巔峰時的綿長,每一次出劍都帶著一股決絕的意味。她知道,拒北城若破,身后便是北涼千里沃野,便是無數(shù)家園。
然而,實力的差距,并非僅靠意志就能彌補。
北莽軍中,那座象征著太平令指揮位置的高臺上,拓跋菩薩如山岳般屹立,并未親自出手,但其存在本身,便是對北涼守軍最大的威懾。更遠處,道德宗的高僧、提兵山的祭司,雖未直接參與攻城,但其散發(fā)出的龐大氣息,如同陰云籠罩在拒北城上空。
敗象,已露。
陵州城內(nèi),徐驍站在王府最高的閣樓上,遙望北方,身形佝僂,仿佛一夜之間又蒼老了十歲。他手中握著一份剛剛收到的、來自離陽朝廷的“旨意”,辭冠冕堂皇,實則充滿了幸災(zāi)樂禍與趁火打劫的意味。離陽的援軍,遲遲未至。
“終究……還是要走到這一步了嗎?”徐驍喃喃自語,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轉(zhuǎn)身,對身后陰影處低聲道:“去準(zhǔn)備吧。”
陰影中傳來一聲低沉的回應(yīng):“是。”
……
邊境小村,依舊是與世隔絕的寧靜。
李長青立于屋后林地,并未修煉,只是靜靜地望著北方。他的神識,早已將拒北城下的慘烈景象,盡收“眼底”。
尸山血海,怨氣沖霄。
那是人間地獄般的景象。
他能看到,北涼的氣運,如同風(fēng)中殘燭,在那座雄城上空劇烈搖曳,明滅不定。而北莽的氣運,則如同嗜血的蒼狼,獠牙畢露,兇焰滔天。
他也看到了,在那滔天的兇焰與搖搖欲墜的北涼氣運之間,有幾道微弱卻異常堅韌的“光”。
是徐鳳年那初具雛形、卻帶著北涼萬民愿力的氣運。
是南宮仆射那孤高絕倫、一往無前的劍意。
是聽潮亭老供奉們?nèi)紵⑹刈o基業(yè)的決絕。
更是無數(shù)普通北涼士卒,用血肉之軀筑起防線時,那不屈的意志所化的……人間烽火!
這些“光”很微弱,在龐大的北莽國運面前,如同螢火。但它們卻死死地釘在那里,不曾熄滅。
李長青的道心,古井無波。
他依舊沒有出手的打算。
此戰(zhàn),是北涼的劫,是徐家的運,是這方天地氣運流轉(zhuǎn)的一個關(guān)鍵節(jié)點。
他若強行干預(yù),固然可以扭轉(zhuǎn)戰(zhàn)局,但也會徹底打亂此界因果,引發(fā)的后果,連他也難以預(yù)料?;蛟S會加速此界崩壞,或許會滋生更大的魔劫。
得不償失。
他的道,在于超脫,而非救世。
然而,就在他冷眼旁觀之際,異變再生!
拒北城上空,那原本搖搖欲墜的北涼氣運,忽然間仿佛被注入了一股難以喻的磅礴力量!一股沉重、古老、帶著無盡悲涼與決絕的劍意,如同沉睡了萬古的巨龍,驟然蘇醒,自九天之上,轟然降臨!
這股劍意,是如此強大,如此純粹,如此……熟悉!
“李淳罡!”李長青眼中終于閃過一絲訝異。
是那位消失了許久的老劍神!他竟在此刻,于這拒北城上空,重返陸地劍仙之境!不,不僅僅是重返,其劍意之盛,似乎比當(dāng)年全盛時期,猶有過之!
“天不生我李淳罡,劍道萬古如長夜!”
一聲長嘯,響徹天地!一道青色身影,如同謫仙臨世,手持木馬牛,一劍開天門!
煌煌劍光,如同銀河倒瀉,并非斬向城下的北莽大軍,而是直劈那籠罩在拒北城上空的、屬于北莽的磅礴國運與那幾位頂尖高手凝聚的威壓!
這一劍,是李淳罡以重返陸地神仙境的全部修為,乃至燃燒部分生命本源為代價,斬出的最強一劍!是為北涼,為那小子徐鳳年,斬開的一線生機!
“轟——!??!”
劍光與北莽氣運悍然碰撞!
天地失色,風(fēng)云倒卷!
那如同陰云般籠罩的北莽威壓,竟被這一劍硬生生劈開了一道巨大的缺口!拓跋菩薩等人齊齊悶哼一聲,氣息為之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