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打通之后,許家爵對著話筒,語速極快而又清晰地將王漢彰的命令和情況簡述了一遍。放下電話,他回到王漢彰身邊,低聲道:“彰哥,安爺說了,他親自帶人過去,讓咱們等信兒。”
王漢彰只是微微頷首,沒有再說什么。他重新點上一支煙,靠在沙發(fā)里,默默地抽著。辦公室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高森和那兩個管事坐立不安,眼神時不時地瞟向窗外和門口。許家爵則像個即將看到好戲開場的觀眾,臉上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期待和狠厲。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又過去了一個多小時。窗外的夜色愈發(fā)濃重,天津城的燈火也稀疏了不少。就在王漢彰指尖的煙灰即將再次墜落時,天寶樓緊閉的大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刺耳的汽車剎車聲!那聲音撕裂了夜的寧靜,也瞬間揪住了辦公室里所有人的心。
王漢彰眼神一凜,倏地站起身,幾步就走到了面向街道的窗戶邊,撩開厚重的窗簾一角,向下望去。高森和許家爵也立刻湊到了窗前。
只見樓下的街面上,兩輛黑色的轎車如同幽靈般停在那里。前面那輛車的車門打開,首先下來的是身形魁梧、一臉彪悍之氣的安連奎。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綢衫,領(lǐng)口微敞,即使在夜色中,也能感受到他那股子無法無天的野性。他下車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后面那輛車的車門也隨之打開,他帶來的兩個手下,動作麻利地從車后座里拖拽出一個不斷扭動、看起來沉甸甸的長條麻袋!那麻袋在被人拖動時,里面明顯地起伏、掙扎著,還發(fā)出沉悶的“嗚嗚”聲。很顯然,在那個用粗糙麻繩緊緊扎著口的麻袋里面,裝著的絕對是一個大活人!
幾分鐘后,二樓辦公室外的木質(zhì)樓梯上,傳來了一陣沉重而雜沓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上。高森不等吩咐,立刻小跑著過去,緊張地打開了辦公室的房門。
只見安連奎一馬當先,正好走到了辦公室門口。他帶來的兩個手下,則一左一右,架著那個剛剛從麻袋里被釋放出來、頭發(fā)凌亂、衣衫不整、嘴上還封著布條的人,緊隨其后。
當安連奎看到迎面走來的王漢彰時,他那張飽經(jīng)風霜、線條硬朗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滿和晦氣的神色,聲音洪亮而直接地說道:“師弟!我接到二子的電話之后,一點沒敢耽擱,親自帶著幾個兄弟,直接撲奔大觀園戲院去拿人!可到了那兒才發(fā)現(xiàn),撲了個空!戲院里的人說,他兩天之前就突然離開了天津,說是去北平談什么重要的事兒,歸期不定!”
他啐了一口,繼續(xù)道:“我他媽一看,人跑了?這哪行!完不成你交代的任務(wù),我老安的臉往哪兒擱?一怒之下,我就叫兄弟們當場把他的大觀園戲院給砸了!前臺后臺,能砸的全都給他媽砸了個稀巴爛!讓他知道知道,得罪咱們興業(yè)公司是什么下場!”
說著,他側(cè)過身,用大拇指朝著身后那個被架著、驚魂未定的身影指了指,語氣帶著幾分抓不到正主的懊惱和一種“聊勝于無”的意味:“正主沒逮著,我總不能空手回來。就把這個小逼崽子給順手薅了回來!媽的,這小子一開始還想跑,被我一腳就給踹趴下了!”
王漢彰隨著安連奎手指的方向,將目光投向了那個驚魂未定的少年。當辦公室明亮的燈光完全照亮那張因為恐懼和掙扎而顯得有些蒼白的年輕臉龐時,王漢彰的眉頭,瞬間緊緊地皺了起來,形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
他認識這個少年!
不僅認識,印象還頗為深刻。就在前段時間,天寶樓風光開業(yè)的時候,這個少年還曾作為暖場嘉賓,登臺說過一段傳統(tǒng)相聲《打燈謎》。別看他年紀小,那嘴皮子那叫一個利索,氣口、包袱、現(xiàn)場掌控,都顯得極為老道,贏得了滿堂彩。這個少年,正是近幾年在京津兩地迅速躥紅、有著“小香菇”綽號的相聲名角——段寶堃!
別看他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但他成名極早,藝齡已將近十年,是名副其實的“老”藝人了!不但是名角,王漢彰還知道,這個段寶堃,是南市那個“聯(lián)義社”的副班主,在王十二不在天津的時候,南市“三不管”地帶藝人的日常管理、派活約角等具體事務(wù),很大程度上都是由這個年輕的副班主在負責協(xié)調(diào)處理!更有一條秘聞: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少年,是袁文會的干兒子!
電光火石之間,這些信息在王漢彰腦中迅速串聯(lián)起來。他臉上瞬間換上了一副看似驚訝而又帶著幾分責怪的表情,聲音也提高了八度,對著安連奎說道:“呦!我當是誰呢?鬧了半天,原來是咱們天津衛(wèi)的名角兒,‘小香菇’段老板啊!哈哈……老安!這就是你的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