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冬天的冷,來得比往年都要兇狠。
北風(fēng)跟長了眼睛似的,專挑窗欞縫、門縫往里鉆,嗚嗚咽咽地打著旋兒,把屋子里頭最后一點熱氣都給卷了去。
陳孝斌的推拿室在巷子最里頭,院子的墻皮早就斑駁得不成樣子,露出里頭暗紅的磚塊。
推拿室里擺著一張褪了色的棕色推拿床,床單漿洗得發(fā)白,卻透著一股子干凈的皂角香。
墻角立著個半舊的鐵火盆,里頭燒著上好的栗炭火,橘紅色的火苗子舔著炭塊,發(fā)出細(xì)微的噼啪聲,倒是給這清冷的屋子添了幾分生氣。
陳孝斌已年近七十,頭發(fā)花白,卻梳得一絲不茍。他穿著件深藍色的卡其布棉襖,袖口磨出了毛邊,鼻梁上架著副老花鏡,鏡片后面是一雙溫和而專注的眼睛。
此刻他正坐在火盆邊的藤椅上,手里捧著桿黃銅煙鍋,煙鍋里的汗煙絲燃得正旺,騰起裊裊的青煙,帶著股子辛辣又醇厚的味道。
他瞇著眼,有一口沒一口地吸著,時不時吐出個煙圈,看著那煙圈晃晃悠悠地升起來,被穿堂風(fēng)一吹,散在半空中。
屋里很靜,只有火盆里炭火的噼啪聲,還有他偶爾咳嗽一兩聲的動靜。
“呼——”陳孝斌長長吐出一口煙,搓了搓有些凍僵的手,朝火盆湊了湊。
今年這冬天,邪乎得很。往年這個時候,雖然也冷,但總還有些暖陽天,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今年卻不一樣,自打立冬過后,天就沒怎么晴過,不是飄著碎雪,就是刮著刀子似的北風(fēng)。
街上的行人都裹得跟粽子似的,腳步匆匆,誰也不愿在外頭多待片刻。
他這推拿室的生意,也比往年淡了不少。天冷,人都懶得動彈,小毛病就想著熬熬就過去了。
正想著,忽然聽到窗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是有人在搬東西,還有木頭輪子碾過石子路的“咕嚕咕?!甭?。
陳孝斌皺了皺眉,放下煙鍋,起身走到窗邊。
他這推拿室旁邊,是一棟空置了大半年的老房子,據(jù)說原先是個教書先生住的,后來老先生搬走了,房子就一直空著。
難道是房東把房子租出去了?
他推開一條木窗縫,一股寒風(fēng)立刻灌了進來,吹得他打了個哆嗦。
他瞇著眼往外瞧,只見巷子口停著一輛半舊的三輪車,車斗里堆著些鍋碗瓢盆、被褥行李之類的雜物。
一個穿著軍綠色舊棉襖的老頭兒,正佝僂著背,費力地從車上往下搬一個沉甸甸的木箱。
老頭兒頭發(fā)全白了,梳得整整齊齊,用一根舊皮筋扎在腦后。
他臉上布滿了皺紋,像是被風(fēng)霜雕刻過一般,但精神頭看著還行,就是背駝得厲害,搬東西的時候,腰幾乎彎成了九十度。
車邊還站著個老太太,也穿著厚厚的棉襖,頭上裹著條深色的頭巾,只露出一雙眼睛和布滿皺紋的額頭。
她手里拄著一根拐杖,看樣子腿腳不太方便,正焦急地指揮著老頭兒:“老李,慢點慢點!那個箱子沉,你當(dāng)心腰!要不歇會兒再搬?”
“沒事兒,老婆子,”老頭兒喘著粗氣,把箱子放在地上,直起腰來捶了捶,“就這點東西了,搬完就利索了。這天兒冷,早點搬完早點進屋暖和?!?
老太太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憂慮:“唉,都怪我這身子骨不爭氣,不然咱們也不用大冷天的折騰著搬家?!?
“說啥呢,”老頭兒走過去,拍了拍老太太的胳膊,聲音放柔了些,“搬到這兒來,離陳師傅近,你這腰也能早點好?!?
“再說了,這房子我看著挺好,清凈,就是小了點,咱們老兩口住,也夠了?!?
陳孝斌在屋里聽著,心里大概明白了。看來這老兩口是新搬來的鄰居,而且聽他們的意思,好像還是沖著自己來的?
他心里嘀咕著,正想推開窗戶打個招呼,卻見那老頭兒又彎下腰,去搬另一個大包袱。
老太太在一旁看著,想幫忙又使不上勁,急得直跺腳。
陳孝斌趕緊披上件厚外套,拉開門走了出去?!按蟾?,大嫂,我來幫您!”
聽到聲音,老兩口都回過頭來??匆娛顷愋⒈?,老太太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拄著拐杖走上前兩步:“您……您就是陳孝斌陳師傅吧?”
陳孝斌點點頭,笑著說:“是啊,我就是陳孝斌。您二位是新搬來的鄰居?”
“對對對!”老太太激動地說,“我們是今天剛搬來的,我姓王,叫我王秀蘭就行。這是我老伴兒,姓李,叫李建國。我們是從城西那邊搬過來的?!?
李建國也放下手里的包袱,走過來和陳孝斌握了握手,他的手很粗糙,布滿了老繭,卻很有力。
“陳師傅,久仰大名??!我們早就聽說您的推拿手藝好了!”
“大爺大媽,您太客氣了。”陳孝斌笑了笑,然后指了指地上的東西,“快別站著說了,天兒冷,我先幫您把東西搬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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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彎腰抱起那個沉甸甸的木箱,掂量了一下,確實不輕。
“哎喲,那可太謝謝您了,陳師傅!”王秀蘭感激地說,“真是不好意思,剛搬來就麻煩您。”
“鄰里鄰居的,客氣啥?!标愋⒈笳f著,就抱著木箱往旁邊那棟房子走去。李建國也趕緊跟上,幫著搬其他的零碎東西。
陳孝斌的動作麻利,沒多大一會兒,就把三輪車上的東西都搬進了屋里。雖然出了一身汗,但身上卻暖和了不少。
李建國拿出毛巾擦了擦汗,對陳孝斌說:“陳師傅,歇會兒,喝口水吧?”
“不了,大哥,我屋里還燒著炭火呢。”陳孝斌擺擺手,看了看王秀蘭,關(guān)切地問,“大嫂,聽您剛才說,您這腰不太好?”
提到腰,王秀蘭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她嘆了口氣,用手撐著腰,慢慢坐到門口的小馬扎上:“可不是嘛。都怪我這老腰,不爭氣?!?
她頓了頓,開始細(xì)說起來,“大概是去年秋天的時候,有一次彎腰去搬花盆,一下子沒注意,就把腰給閃了。
當(dāng)時疼得我站都站不起來,去醫(yī)院一檢查,說是腰椎間盤突出,還壓迫到坐骨神經(jīng)了?!?
“醫(yī)生怎么說?”陳孝斌也在她旁邊的石階上坐了下來,認(rèn)真地聽著。
“醫(yī)生開了些藥,讓回家靜養(yǎng),還說要是嚴(yán)重了,就得做手術(shù)。”
王秀蘭皺著眉頭,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這吃了大半年的藥,也沒見好利索?!?
“這腰啊,時好時壞的,有時候疼起來,跟針扎似的,腿也麻,路都走不了。特別是到了冬天,天兒一冷,這毛病就更嚴(yán)重了。”
李建國在一旁聽著,也是一臉心疼:“可不是嘛,晚上疼得覺都睡不好,翻個身都費勁。我看著都揪心。”
“后來,我們鄰居家的老張,他以前也有這毛病,”王秀蘭繼續(xù)說,“他跟我們說,他就是在您這兒推拿好的?!?
“說您的手藝特別好,比吃藥打針都管用。我們就想著,要不也來試試。可我們家離這兒太遠了,我這腿腳又不方便,來回一趟,折騰得夠嗆?!?
“前陣子,我跟老張打聽,問這附近有沒有房子租。沒想到還真讓他給問到了,說您旁邊這棟房子正好空著,房東也愿意租。我們一合計,就決定搬過來了?!?
李建國接過話頭,“這樣一來,我老伴兒每天來您這兒推拿也方便,不用大冷天的來回跑了?!?
陳孝斌聽完,心里明白了。原來這老兩口大冷天搬家,全是為了王大媽這腰椎間盤突出的毛病。
他看著王大嫂臉上痛苦的表情,心里也有些同情。腰椎間盤突出這毛病,他見得多了,尤其是上了年紀(jì)的人,一旦得了,確實折磨人。
“大嫂,您這病有多久了?平時都有哪些癥狀?”陳孝斌問道,語氣也變得嚴(yán)肅起來。
王秀蘭想了想,說:“快一年了吧。主要就是腰疼,有時候疼得站不直,坐久了也不行。”
“最難受的是右腿,從屁股到小腿,一陣一陣地麻,有時候還會抽筋,晚上睡覺都睡不安穩(wěn)?!?
她說著,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腰,又揉了揉右腿,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陳孝斌點點頭,說:“大嫂,您這情況我大概了解了。腰椎間盤突出壓迫到坐骨神經(jīng),確實會引起腰腿疼痛、麻木。”
“這毛病呢,三分治,七分養(yǎng)。推拿可以緩解癥狀,幫助恢復(fù),但平時的保養(yǎng)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