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泰山龐大的山體在黑暗中宛如一頭匍匐的巨獸,沉默地凝視著山腳下連綿的燈火。漢武帝的行營戒備森嚴(yán),旌旗在夜風(fēng)中獵獵作響,巡邏衛(wèi)兵甲胄碰撞的聲音與遠處傳來的祭祀雅樂交織,營造出一種莊重而緊繃的氛圍。
秦壽獨立于自己營帳的陰影中,看似在閉目養(yǎng)神,實則全部心神都系于懷中那持續(xù)傳來異樣震動的鐵牌,以及神識鎖定下那幾道正悄然向泰山主峰滲透的隱晦氣息。
“他們的目標(biāo),果然是封禪大典?!鼻貕坌闹醒┝?。這幾道氣息雖然極力掩飾,但與山谷中那黑袍人同源的那股陰冷、腐朽的特質(zhì),在他的宗師級感知下,如同黑夜中的螢火,清晰可辨?!八麄兿胱鍪裁矗科茐膬x式?還是……借此機會,達成某種更可怕的目的?”
鐵牌的震動并非指向那些潛行者,而是隱隱與泰山深處,很可能是明日封禪的核心區(qū)域——登封臺或社首山方向,產(chǎn)生著共鳴。這讓他意識到,昆明池底的秘密、這神秘鐵牌、古老的祭壇邪功,以及眼前的泰山封禪,被一條無形的線串聯(lián)了起來。這條線,跨越了時空,指向一個被歷史塵埃掩埋的驚人真相。
他按捺住立刻追蹤下去的沖動。此刻貿(mào)然行動,打草驚蛇是小,若陷入重圍,或者暴露了自身宗師實力和鐵牌秘密,后果不堪設(shè)想。他需要更準(zhǔn)確的情報,也需要……借助官方的力量。
心念既定,秦壽身形微動,如青煙般融入夜色,并非直奔那些潛行者,而是向著內(nèi)武堂核心區(qū)域,韓督主的營帳而去。
韓督主的營帳位于行營核心區(qū)域,外圍有精銳太監(jiān)高手警戒。但秦壽如今已是宗師,對氣機的掌控妙到毫巔,他并未強行突破,而是將一絲精純的氣息凝成一線,如同叩門般,輕輕觸動了韓督主營帳外圍某種無形的警戒氣機。
不過片刻,帳簾無聲掀起一角,韓督主那張冷硬的面孔出現(xiàn)在陰影中,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數(shù)丈外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秦壽。他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化為了然,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秦壽會意,身形再動,已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滑入帳內(nèi)。
帳內(nèi)燈火通明,只有韓督主一人。他并未穿著官服,只是一身玄色勁裝,更顯得身形挺拔,氣息沉凝如淵。
“你來了?!表n督主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目光在秦壽身上掃過,那銳利的眼神仿佛要將他里外看透,“氣息圓融,神光內(nèi)蘊,與天地隱隱相合……看來,山谷一行,你收獲不小?!?
這話幾乎是挑明了。秦壽知道再無隱瞞必要,躬身行禮,坦然道:“不敢隱瞞督主,屬下僥幸,于生死一線間有所感悟,窺得宗師門徑。”
盡管早有猜測,親耳聽到秦壽承認,韓督主眼中還是掠過一抹難以掩飾的震驚與復(fù)雜。如此年輕的宗師!即便在皇室秘錄中,也屬鳳毛麟角。他沉默了片刻,方才緩緩道:“好,很好。內(nèi)武堂再添一位宗師,乃陛下洪福,亦是吾等之幸?!彼D了頓,語氣轉(zhuǎn)為凝重,“你此刻前來,可是與今夜泰山的‘不速之客’有關(guān)?”
“正是?!鼻貕凵裆幻C,將自己借助鐵牌感應(yīng)(隱去了鐵牌具體來源,只說是奇物感應(yīng)),以及神識探查到數(shù)道隱晦邪異氣息正潛向主峰的情況詳細稟報,并提到了這些氣息與之前山谷中遭遇的黑袍人同源。
韓督主聽完,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在案幾上敲擊著?!肮弧先涨氨阌兴袘?yīng),及泰山地脈之氣有所異動,似有陰穢之物覬覦。沒想到他們竟敢在封禪大典時動手?!?
他看向秦壽,眼神銳利:“你既已突破,又親身與那邪徒交過手,對此事有何看法?”
秦壽沉吟道:“督主,屬下認為,這些人所圖非小。封禪乃溝通天地、彰顯帝王功德之盛典,氣場至陽至正。他們選擇此時此地行動,要么是有手段扭曲或污染這天地正氣,要么……就是想借助封禪儀式的某種特殊節(jié)點或力量,達成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激活類似山谷中那種古老祭壇,或者……進行某種獻祭?!?
“獻祭……”韓督主眼中寒光一閃,“用這滿朝文武,乃至陛下的安危做祭品?好大的膽子!”他周身氣息一凝,帳內(nèi)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分。“此事必須立刻稟報童老,并加強明日大典的戒備。秦壽,你既已晉宗師,便不能再以尋常武尉視之。本督授你臨機決斷之權(quán),明日大典,你隱于暗處,重點監(jiān)控登封臺與社首山區(qū)域,一旦發(fā)現(xiàn)邪徒蹤跡,或察覺任何能量異動,可先行處置,務(wù)必確保大典順利進行,陛下安危無虞!”
“卑職領(lǐng)命!”秦壽沉聲應(yīng)道。這正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擁有一定的自主行動權(quán),才能更好地應(yīng)對可能出現(xiàn)的變數(shù),同時也能在官方力量的掩護下,探查鐵牌與泰山秘密的關(guān)聯(lián)。
離開韓督主營帳,秦壽并未回自己住處,而是依循著韓督主給予的秘令,前往拜見內(nèi)武堂的真正定海神針——童老。
童老的居所位于行營一處僻靜角落,毫不起眼。秦壽剛到門外,一個蒼老而平和的聲音便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進來吧?!?
秦壽心中一凜,這種傳音入密的手段,精妙無比,顯示出童老深不可測的精神修為。他推門而入,只見童老盤坐于一個蒲團之上,周身氣息與整個營帳、乃至外面的天地仿佛融為一體,若不刻意感知,幾乎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晚輩秦壽,拜見童老?!鼻貕酃Ь葱卸Y。
童老緩緩睜開雙眼,他的目光并不銳利,卻仿佛能穿透人心,直抵本源。他看著秦壽,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不錯,根基扎實,神魂凝練,突破水到渠成,未有半分虛浮??磥砟恰都艤缒P經(jīng)》雖未修習(xí),但其蘊含的生死枯榮之意,對你觸動不小?!?
秦壽心中一震,童老果然早已看透他在秘閣中的參悟?!扒拜吤麒b。”
童老擺了擺手:“個人緣法,強求不得。你能堅守本心,未入歧途,已是難得?!彼掝}一轉(zhuǎn),指向秦壽懷中,“你身上那件物事,與泰山產(chǎn)生了共鳴,是福是禍,猶未可知。”
秦壽毫不猶豫地將那枚來自昆明池底的鐵牌取出,雙手奉上:“此物是晚輩多年前偶然所得,一直不明其用途,直至近日方有異動,還請前輩解惑?!?
童老并未接過,只是目光落在鐵牌之上,那古樸的紋路在燈光下仿佛活了過來。他凝視片刻,眼中閃過一絲追憶與凝重:“此物……年代極其久遠,其上紋路,暗合上古星象與地脈走向。老朽若所料不差,它應(yīng)是一枚‘鎮(zhèn)岳鑰’的碎片。”
“鎮(zhèn)岳鑰?”秦壽這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嗯?!蓖项h首,“傳說上古之時,有大能者鎮(zhèn)封天地間的污穢之源或強大邪魔于名山大川之下,并以特殊法器作為封印之鑰。泰山作為五岳之首,溝通天人,其下鎮(zhèn)封之物,恐怕非同小可。這枚鐵牌,很可能就是開啟或加固某處關(guān)鍵封印的鑰匙碎片之一。那些修煉邪功之人,其力量源頭,或許就與這被鎮(zhèn)封之物有關(guān)。他們千方百計想要湊齊鑰匙,破壞封印,釋放力量以供其汲取?!?
秦壽恍然大悟,許多線索瞬間串聯(lián)起來。昆明池底的古老遺跡、南越的鳥形雕像、黑色帛書上的邪術(shù)、山谷祭壇、黑袍人的功法……這一切,都指向泰山之下可能存在的古老封??!而自己手中的鐵牌,竟是關(guān)鍵之一!
“那他們此次目標(biāo)是……”
“封禪大典,匯聚萬民愿力與帝王龍氣,溝通天地,是封印力量周期性波動最為劇烈的時刻,也是強行沖擊或扭曲封印的最佳時機?!蓖险Z氣凝重,“他們未必需要湊齊所有鑰匙碎片,只要在關(guān)鍵時刻,以邪法引動你手中這枚碎片的力量,或者以其為引子,結(jié)合血祭等手段,就有可能撕開一道縫隙,泄露出被鎮(zhèn)封的邪異能量,屆時……后果不堪設(shè)想?!?
秦壽感到肩上的壓力陡增?!巴磔呍撊绾巫??”
童老看著他,目光深邃:“守護好這枚碎片,明日緊守登封臺。若感應(yīng)到碎片異動加劇,或察覺邪徒試圖引動封印,便以你自身精純內(nèi)力,尤其是你突破時領(lǐng)悟的那絲蘊含生機的凈化之意,全力灌注鐵牌,嘗試穩(wěn)定它,甚至……反向加固封印。老朽與韓督主會坐鎮(zhèn)明處,應(yīng)對可能的大規(guī)模襲擊。暗處的較量,就交給你了?!?
“晚輩定當(dāng)竭盡全力!”秦壽肅然道。
這一夜,秦壽并未入睡,而是在童老的指點下,進一步熟悉宗師境界的力量,尤其是如何更精妙地運用精神感知和內(nèi)力與鐵牌產(chǎn)生共鳴。他對明日可能面臨的局面,有了更清晰的認知,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次日,元封元年,封禪泰山。
天未亮,整個行營便已行動起來。儀仗、樂隊、文武百官、諸侯宗室,按照嚴(yán)格的禮制,排列成浩蕩的隊伍,沿著開辟好的御道,緩緩向泰山頂峰進發(fā)。
漢武帝劉徹身著十二章紋袞服,頭戴冕旒,乘坐御輦,居于隊伍最核心的位置。他面色肅穆,眼神中帶著前所未有的虔誠與一種志得意滿的豪情。封禪泰山,告成功于天,這是每一位有抱負的帝王夢寐以求的巔峰時刻。
秦壽換上了一套普通內(nèi)武堂武尉的服飾,混在負責(zé)外圍警戒的太監(jiān)高手隊伍中,并不起眼。但他的神識早已如同無形的大網(wǎng)-->>,悄然鋪開,籠罩著隊伍核心區(qū)域,尤其是漢武帝的御輦以及前方越來越近的登封臺。
陽光刺破云層,照耀在巍峨的泰山上,山石染金,云海翻騰,氣象萬千。莊嚴(yán)肅穆的禮樂聲中,隊伍終于抵達了位于泰山頂?shù)牡欠馀_。
登封臺乃人工夯土筑成,高大寬闊,臺上設(shè)有祭壇、燎爐,四周旌旗招展,在獵獵山風(fēng)中發(fā)出巨大的聲響。臺下,文武百官、諸侯王公按品級肅立,鴉雀無聲,只有山風(fēng)呼嘯。
秦壽的位置在登封臺側(cè)后方的一處高地,既能俯瞰整個儀式現(xiàn)場,又能敏銳感知到登封臺下方以及周圍山體的氣機變化。他懷中的鐵牌,自登上山頂后,震動就未曾停止,并且隨著儀式進程的推進,震動的幅度在緩慢增強。
吉時已到,盛大的封禪儀式正式開始。
燔柴、瘞玉、獻牲、奠幣……一系列繁瑣而莊嚴(yán)的儀式在太常卿的主持下,有條不紊地進行。漢武帝親自登上祭壇,誦讀早已擬好的封禪文書,聲音洪亮,在群山間回蕩,告慰天神,彰顯大漢國威與自己的不世功業(yè)。
隨著儀式的進行,秦壽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龐大、純正、至陽至剛的天地之氣,混合著下方無數(shù)人的虔誠愿力以及那濃郁得幾乎化不開的帝王龍氣,開始在登封臺上空匯聚、盤旋。整個登封臺仿佛成了一個巨大的能量漩渦中心,光華隱隱,神圣非凡。
然而,在這片神圣宏大的氣象之下,秦壽的神識卻捕捉到了幾絲不和諧的陰冷漣漪。那幾道昨夜感知到的邪異氣息,果然已經(jīng)滲透到了登封臺附近,隱藏在巖石縫隙、或者利用某種秘法扭曲光線潛伏在人群的視覺死角之中。他們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秦壽不動聲色,體內(nèi)《青帝長生功》、《赤陽真罡》、《厚土載物訣》等多門功法融合而成的全新內(nèi)力悄然運轉(zhuǎn),如同蓄勢待發(fā)的火山,精神高度集中,與懷中震動的鐵牌保持著緊密的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