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悠悠笑了:“父皇為此罰了子曄,難不成父皇也冤了他不成?”
此話一落,滿殿寂然,齊齊望向高座之人。
陸修沂掀眼看了下抿著唇的景淮帝,眉心微蹙,正要開口為她辯解。
孟榆卻先他一步,蔥白的五指輕輕地搭在他青筋微起的手背上,清凌的目光卻落在對面,示意他安心后,方不疾不徐地抬手:“我朝以仁孝治天下,圣上是明君,亦是慈舅,婆母早逝,圣上此舉不過是替婆母教導外甥,凡事須三思而為,莫要落人話柄,救人不成,反陷自己于不仁不義之地。”
她字字分明,句句在理,說話時有條不紊,不矜不盈,不驕不躁,語間的分寸把握得當,令睿王無隙可懟,只一口氣堵在喉嚨里,嗆得黑了臉。
啪!啪!啪!
一道清脆的掌聲倏然自高座傳來,景淮帝朗聲笑道:“說得好,主子遇事沉穩(wěn),身邊的婢女說話也不卑不亢,子曄,你的這位夫人可當真給你掙回面子了?!?
孟榆和陸修沂忙起身:“夫人未經(jīng)陛下許可,當著陛下的面和王爺爭辯,已是冒犯圣顏,還請陛下恕罪?!?
“快起來,”景淮帝擺擺手,示意兩人起身,“正如孟榆所,為夫分辯,何罪之有?”
兩人叩謝,方起身。
景淮帝越過孟榆,望向懷茵,沉聲問:“那個婢女叫什么名字?”
***
回府的時候,已近晌午。
來時馬車里有三人,回程時卻只剩了兩人。
車里的氣壓有些低,陸修沂猶豫半晌,小心翼翼地問孟榆:“要不今兒我們別回府用飯了,去潯滿樓吃你饞了幾天的蜜汁乳鴿,可好?”
孟榆莞爾:“你不必這般小心翼翼,懷茵尋回身世是好事兒,我為她高興,只是想了想,深宮的環(huán)境不知她到底能不能適應?!?
前兩月,景淮帝散發(fā)通告,滿天下找尋流落民間的明宜公主,誰知就在今兒,就在方才,景淮帝瞧著懷茵,看到了熟悉之人的眉眼,再細查,后又滴血驗親,竟發(fā)現(xiàn)懷茵果真是當年流落民間的明宜公主。
事情發(fā)生得有些猝不及防,身邊又忽然沒了懷茵,一時間,孟榆覺得不適應。
她適不適應也還是小事,只是想到懷茵從此要在深宮里過活,她就不免擔心她的安危。
陸修沂搭上她的手背,寬慰:“你可知,懷茵的生母是誰?”
孟榆抬眼望他,示意他繼續(xù)往下說。
“是婧妃。”
孟榆斂眉:“可據(jù)我所知,婧妃似乎并不得寵?!?
“她雖不得寵,但官家對她有愧疚,單論這份愧疚,便足以保懷茵在宮中無虞,且你將她視作姊妹,倘或她有危險,我豈能袖手旁觀?”
車輪轱轆轱轆地碾過宮道,漸漸駛進喧囂的街市,各種吆喝聲透過竹簾滲進來,碳盆將車內(nèi)烘得暖洋洋。
陸修沂低醇的嗓音透進耳朵時,給了她一種莫名的心安。
有了他的承諾,她下意識就松了口氣,莞爾抬手:“我餓了,想吃乳鴿?!?
陸修沂立刻掀簾,吩咐趕車的楮澤:“不回府了,我們?nèi)M樓吃飯?!?
“好嘞!”楮澤聞,揚聲笑回,當即調(diào)轉(zhuǎn)馬頭。
三人在潯滿樓用完飯回到府中,已經(jīng)是一個時辰后了。
這半年來,知眠一直跟在懷茵身邊處理大小事務,對將軍府的一切也算輕車熟路。
身邊沒了懷茵,孟榆將知眠提拔為府里的掌事,除了莊媽媽住的院子無需她管外,府里其余的事務皆由她和曹管家一同打理。
除了初時幾日孟榆要指點知眠一下外,到后來她管理起那些丫鬟婆子來已頗有章法。
***
元宵節(jié)這天,陸修沂奉命陪景淮帝和諸皇子到城郊冬獵,臨近出發(fā)時,天兒忽然下起雪來,且還有愈發(fā)大的趨勢,窗外的樹枝悶哼一聲,冷不防就被雪壓了斷枝。
孟榆給他系上那件黑金刻絲氅衣,抬手囑咐:“雪天路滑,你騎馬時小心些?!?
溫軟語在側(cè),暖意裹著全身,陸修沂看著她愈發(fā)柔和的眼神,忽然就有些不舍地道:“若非官家喜歡冬獵,我真想一整日就同你窩在這兒,什么也不做,就坐在窗邊的茶幾上,賞雪品茶?!?
孟榆揚唇:“你想得倒美,快去吧!我今兒讓人做了羊肉煲,等你回來吃便是。”
陸修沂應聲,又道:“那你可不許偷吃,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