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迦低眉嘆了聲:“無論我怎樣認為,都已經無所謂,時辰不早了,我還要去一趟書院,二姑娘請回吧!”
罷,他轉身欲走。
“陸迦,從前一切溫軟語、柔情蜜意,你當真連半分真心也從未摻在其中?”孟霜仍不死心,抱著最后一絲期望再問。
陸迦頓了下,轉過身,直視著她的雙眸,堅定而決絕地啟唇:“從未?!?
***
家去的短短一段路,孟霜仿佛走了幾年之久,待她踏進后院的門時,鄧媽媽不知從哪里突然闖出來,一邊扯著她快速往枕花齋去,一邊哭喪著臉壓低了聲音:“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出去到現在才回來,一個時辰剛過,畫眠她,她……”
鄧媽媽一語猶似雷擊,轟然砸在孟霜心頭,她這才想起給畫眠下了散石粉的事,剎那就白了臉,猛地掙開鄧媽媽的手,快速跑回枕花齋。
下房內,一陣嗚咽飲泣聲遙遙傳來,孟霜攀著門沿顫顫巍巍地走進去,只見榻下跪著的玉煙和云煙被掌摑了臉,雙臉頰一片血紅,正垂首嗚咽。
粗糙廉價的帷幔高高掛起,畫眠蒼白的臉映入眸底,她衣衫齊整,發(fā)髻完好,嘴角也無血跡,孟霜心底燃起了一絲希望,踉踉蹌蹌地跑進去,顫著手從懷里掏出解藥,想要塞進她嘴里。
可她雖然掰開了畫眠的嘴,她卻怎么也吞不下去。
“畫眠,吞下去,吞下去就解了,吞下去你就能好起來了,”孟霜急出了淚,見她還是沒吞下去,立刻回頭怒喊,“你們還跪在這兒做什么?還不趕緊拿水來?!?
玉煙哭著站起,攙著孟霜的肩將她拖離了些,哽咽著寬慰:“姑娘,畫眠,畫眠走了,您別這樣?!?
孟霜白著臉,睜圓了眼望向畫眠,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她身子還暖著,她還沒死,你胡說,我只是遲了一點點,她怎么可能就死了?不,不可能,這不可能,你騙我,你們騙我,我不可能,不可能害死她,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一聲怒喝自門口傳來,袁氏厲著臉出現在下房里,“你為了一個男人,竟然對畫眠能做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若他對你死心塌地,這倒也罷了,只看你這般模樣,卻并非如你所想,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孟霜被她突然唬了下,立刻就閉了嘴,原胡亂揮舞的手也無力垂下,她似失了魂般緩緩站起,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母親,我錯了,我愿意接受母親的安排,只求您饒了玉煙和云煙,她們皆是受我迫,不得已而為之?!?
袁氏坐在鄧媽媽搬來的木椅上,側臉沾滿如血的殘陽:“即便她們是受你所迫,可畫眠之死到底有她們的一份助力,縱是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否則我如何對得起死去的畫眠?來人,將她們帶到恭房,負責倒夜香,沒我的吩咐,再不許踏入上房一步?!?
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玉煙和云煙再不敢說什么,只忙磕頭:“謝夫人開恩,謝夫人開恩。”
鄧媽媽給春枝使了個眼色,春枝便忙上前朝兩人道:“還跪著作什么?還不趕緊起來跟我去恭房?!?
兩人忙應聲,撐著跪疼的膝蓋起身,一跛一跛地跟著春枝去了恭房。
袁氏這方起身,正欲回枕花齋時,又吩咐鄧媽媽:“把二姑娘帶回去,再挑兩個好使聽話的丫頭伺候她,還有,此事不放許漏出去半句,老夫人身子不好,慈安堂也不必去回了?!?
“是,”鄧媽媽剛應聲,然想到一事,又猶豫道,“那老爺……”
袁氏面色淡淡:“老爺公事繁忙,洲哥兒也才上任,亦不必為這等小事煩擾他們了?!?
鄧媽媽連連應聲兒。
***
三日后。
孟硯清執(zhí)行公務回到上京,袁氏便尋了個恰當的時機同他商議孟霜的婚事。
“依我說,隴國公府的程三公子便極好,家世清貴,又是皇親國戚,霜兒若能嫁過去,便有潑天的富貴等著?!痹厦奸_眼笑,樂呵呵地道。
孟硯清聞,端著茶盞的手一頓,蹙眉道:“隴國公府?我記得你不是很賞識陸家的大公子陸迦么?”
“若說他們家還沒落魄前,倒可堪配霜兒,可如今他們家都成這樣兒了,霜兒自小又嬌生慣養(yǎng),哪里受得那些苦?”
袁氏挑挑眉,一面說著,一面望向孟硯清,見他垂首喝茶,并無半分搖擺之意,便又轉口道:若霜兒嫁過去,單只是受苦倒也還是小事,可他們是官家下旨抄家的,雖說保住性-->>命,但難免還留有禍根,倘或官家日后又忽然想起此事,尋個由頭將他們發(fā)落,屆時指不定會連累我們。我們孟家世代清白,老爺在朝中謹慎行,為的不就是孟家能百世傳承么?若為這等事惹禍上身,落得個抄家滅族的下場,那妾身縱是一死,下到黃泉也難以面對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