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磧的挫敗,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動搖了柔然聯(lián)軍本就因久攻不下、后勤受襲而搖搖欲墜的斗志。郁久閭吳提頹然地發(fā)現(xiàn),戰(zhàn)局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正朝著他最不愿看到的方向滑落。
前方,朔方諸城如同一個個帶刺的鐵烏龜,不僅啃不動,反而崩掉了牙,損兵折將,徒耗糧草。側后,慕容恪的那支騎兵,如同附骨之疽,陰魂不散,不斷撕咬著他脆弱的后勤線,劫糧焚草,驅散牛羊,讓他十幾萬大軍人吃馬嚼的消耗幾乎難以為繼。如今,連他試圖在野戰(zhàn)中尋求決戰(zhàn),圍殲慕容恪這部心腹之患,也以慘敗告終,反而再次折損了上萬精銳。
失敗的陰影,如同草原上冬季的寒流,迅速滲透到聯(lián)軍的每一個角落。巨大的傷亡和渺茫的前景,使得部落首領們積壓已久的怨氣如同火山般爆發(fā)出來。
在中軍金帳召開的軍事會議上,往日的恭敬和畏懼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指責和抱怨。
“大汗!不能再打了!兒郎們的血快要流干了!我們部落帶來的五千勇士,現(xiàn)在能站著的不到兩千!再打下去,部落里的女人都要守寡了!”
一個滿臉虬髯、性情耿直的東部大酋長捶打著胸口,聲淚俱下地控訴。
“糧食快吃完了!搶來的那點東西,根本不夠分!現(xiàn)在連戰(zhàn)馬都開始掉膘,怎么打仗?難道要讓兒郎們餓著肚子去撞魏狗的城墻嗎?”
另一個掌管后勤的部落首領愁眉苦臉,他的部落負責押運糧草,損失最為慘重,對慕容恪恨之入骨,卻也最為恐懼。
“我的部落昨天又被魏狗游騎偷襲了!死了好幾十個勇士,幾百頭牛羊被搶走!大汗,我得帶著我的人回去!再待在這里,老家都要被人端了!”
一個來自后方的部落首領激動地站起來,揮舞著手臂,語氣中充滿了焦急和不信任。
帳中一片吵嚷喧囂,再也無人提起南下劫掠中原的雄心壯志,只剩下對慘重損失的不滿、對補給匱乏的擔憂以及對歸家的強烈渴望。郁久閭吳提面色鐵青,手握金刀刀柄,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他看著這些不久前還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要隨他共創(chuàng)霸業(yè)的部落首領們,此刻卻如同一群爭食的野狗,心中充滿了屈辱和無力感。他知道,這場傾盡全力的南征,已經(jīng)徹底失敗了。人心散了,隊伍沒法帶了。如果再堅持下去,恐怕不用魏軍來攻,內部就要先行火并瓦解。
而此時,慕容恪與慕容垂在黃沙磧會師后,兵力更盛,士氣如虹,如同一柄磨礪得更加鋒利的戰(zhàn)刀。但他們并未被勝利沖昏頭腦,急于尋求與柔然主力進行第二次決戰(zhàn)。慕容恪深知,困獸猶斗,逼得太緊,反而可能讓四分五裂的柔然人暫時團結起來,做拼死一搏。
他與慕容垂商議后,決定繼續(xù)發(fā)揮機動優(yōu)勢,采取“驅狼群,逐疲羊”的策略。他們并未集中兵力正面壓迫,而是將騎兵再次分散成數(shù)支強大的機動兵團,由慕容垂、姚萇等將領分別率領,如同經(jīng)驗豐富的狼群,分工協(xié)作,不斷壓縮柔然人的活動空間。
這些魏軍騎兵兵團,時而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柔然大營周圍,用冷箭和火炮(攜帶了少量虎蹲炮)進行騷擾,使其日夜不寧;時而突襲其分散在外、負責放牧的部落,驅散其賴以生存的牛羊馬匹;時而截殺其派往后方求援或征集糧草的小隊信使。他們將恐慌、饑餓和絕望,如同瘟疫般,精準而高效地傳播到柔然聯(lián)軍的每一個部落,每一個士卒心中。
慕容恪本人,則親率最精銳的中央兵團,坐鎮(zhèn)指揮,如同狼王,時刻關注著整個戰(zhàn)場的態(tài)勢,尋找著給予致命一擊的機會。
終于,在一個天色灰蒙、寒風蕭瑟的清晨,柔然連綿數(shù)十里的大營中,響起了低沉而綿長、帶著無盡悲涼意味的牛角號聲——那是全軍拔營,向北退兵的命令。
得知柔然終于支撐不住,開始潰退,慕容恪與慕容垂豈會輕易放虎歸山?他們等待的就是這個機會!潰退之軍,軍心渙散,組織混亂,正是擴大戰(zhàn)果,盡可能殲滅其有生力量的絕佳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