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里靜得嚇人,只有毛筆劃過宣紙的沙沙聲。
皇帝祁澈坐在龍案后,垂著眼,一筆一劃,寫得十分專注。
可他面前那張宣紙上,密密麻麻寫滿的,卻只有一個字——雁。
先皇后謝紅雁的名字,就像刻在他骨頭里一樣,在這種時候,不受控制地冒出來。
沈柔眼角余光瞥見滿紙的“雁”,心頭一澀。
這世上,恐怕沒幾個人知道陛下這個習(xí)慣。
每逢心緒不寧,或是壓著怒火時,他便會這樣來回不停地寫字來讓自己平靜。
她知道,因為她是紅雁的表妹,是紅雁最交心的閨蜜。
這些日子,她越來越確定。
衛(wèi)國公世子沈星遙,他的眼睛,像極了陛下的模樣,而眉宇間,又帶著紅雁姐姐當(dāng)年的影子。
他,很可能就是陛下和紅雁姐姐的親生兒子!
不知過了多久,祁澈終于放下筆,抬起眼。
那雙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的情緒已經(jīng)被壓了下去,只剩下帝王的威儀。
看向沈柔。
“阿柔,”他開口,聲音有些低沉,“當(dāng)年……是朕對不住你?!?
沈柔微微一怔,沒有接話。
祁澈的目光似乎透過她,看到了很遠的地方:“紅雁走后,朕像是瘋魔了,什么都顧不上。明知靖安侯不是良配,卻也沒能替你考慮周全,唉,是朕誤了你,讓你嫁錯了人,平白受了這么多年的委屈?!?
沈柔鼻尖一酸,險些掉下淚來,連忙低下頭去。
原來陛下一直都知道,知道她在靖安侯府過得并不如意。
祁澈冷冷地看著宋昭衡,那眼神像刀子一樣,刮得宋昭衡頭皮發(fā)麻。
“宋昭衡,”皇帝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沈柔是朕看著長大的,她的品性,朕最清楚。你這些年,是如何對待她的?嗯?”
宋昭衡嚇得魂飛魄散,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連連磕頭砰砰作響:“陛下恕罪!是臣糊涂!臣知錯了,求陛下開恩!求陛下開恩?。 ?
祁澈卻轉(zhuǎn)向沈柔:“阿柔,你告訴朕,你想如何處置他?只要你開口,朕現(xiàn)在就能砍了他的腦袋,給你出氣?!?
這話輕飄飄的,卻如同一道雷炸響在宋昭衡耳邊!
他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只能涕淚橫流地看向沈柔,眼里滿是乞求。
沈柔看著腳下這個名義上的丈夫,心中并無多少波瀾。
要他死?未免太便宜他,而且還會連累她的孩子們。
她深吸一口氣,迎著皇帝的目光:“陛下,臣婦多謝陛下隆恩。只是,sharen未免太過了?!?
她頓了頓,提出了自己的條件:“臣婦只求三件事,如果侯爺答應(yīng),過往種種,便一筆勾銷?!?
“第一,臣婦的子女,日后嫁娶,皆由臣婦做主,侯爺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
“第二,靖安侯府的中饋,由臣婦掌管,侯爺及其他人,不得過問?!?
“第三,”沈柔的目光銳利,緊緊盯住臉色發(fā)白的宋昭衡,“請侯爺在陛下面前發(fā)誓,靖安侯府的爵位,將來必須由嫡長子宋云瀟承襲?!?
這三個條件,條條都戳在宋昭衡的痛處,尤其是最后一條!
他確實想將來把爵位留給沈清漪生的兒子宋淮舟。
見宋昭衡眼神閃爍,祁澈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冰冷的:“嗯?”
就這么一聲,瞬間凍醒了宋昭衡。
他猛地一個激靈,意識到今天如果不讓步,別說爵位了,連命都可能保不??!
“臣答應(yīng)!臣全都答應(yīng)!”他再不敢猶豫,幾乎是喊著說出來,然后對著皇帝,更是對著沈柔,“我宋昭衡對天發(fā)誓!子女婚事由夫人沈柔做主!侯府內(nèi)務(wù)由夫人掌管!爵位由嫡長子云瀟繼承!如有違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祁澈冷冷地看著他發(fā)完毒誓,才淡淡開口:“朕今日,便為你做個見證。宋昭衡,你最好牢牢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臣……臣銘記于心!永世不忘!”宋昭衡癱軟在地,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濕透。
從今天起,他在這個家里,算是被架空了。
可比起掉腦袋,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
沈柔看著這一切,心中并無多少喜悅,她微微屈膝:“臣婦,謝陛下為臣婦做主?!?
鄧尚書夫婦倆還癱在地上,祁澈冰冷的眼神就掃了過來。
“鄧愛卿,”祁澈開口,“你明知你的兒子,早就成了個廢人,斷了香火根,還想著給他娶妻?安的什么心?是想禍害人家姑娘?嗯?”
鄧尚書渾身一抖,腦袋埋得更低了,一個字也不敢吭。
“更別說,你還敢把主意打到阿柔的女兒頭上?”祁澈的聲音帶著怒意,“宋卿棠那丫頭,是你能惦記的?誰給你的膽子!”
鄧夫人嚇得嗚咽一聲,幾乎要暈過去。
祁澈懶得再看他們那副慫樣:“鄧文謙,你治家不嚴,心術(shù)不正,這京官,你也別做了。收拾東西,滾去邢臺當(dāng)你的太守吧!即日啟程,舉家搬遷,永世不得再入皇城!”
邢臺?那是個出了名的貧苦之地!
鄧尚書眼前一黑,這簡直是從云端直接被踹進了泥坑里!
但,這還沒完。
祁澈的目光落在鄧紹霆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至于你兒子,既然已經(jīng)是個廢物,留在外面也是丟人現(xiàn)眼。宮里還缺人手,就讓他進宮,好好伺候著吧?!?
進宮……當(dāng)太監(jiān)?!
鄧尚書猛地抬起頭,驚恐地張大了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拖下去。”祁澈厭惡地揮揮手。
侍衛(wèi)立刻上前,將嚇得連求饒都忘了的鄧家兩口子拖出了御書房。
處理完鄧家,祁澈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宋昭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