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的浪濤拍打著渡口的礁石,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袁術的龍袍下擺。他勒住胯下的紫骍馬,望著河面上擁擠的渡船,眉頭擰成了疙瘩。十五萬大軍像被堵住的蟻群,在南岸的泥濘里蠕動,先鋒營的樓船幾次試圖靠岸,都被湍急的春汛推得東倒西歪。
“廢物!”袁術揚鞭抽向負責督運的校尉,“三天了!連條河都渡不過去,還敢說踏平徐州?”
校尉跪在泥地里連連磕頭,甲胄上的銅釘沾滿泥漿:“陛下息怒,這淮水連日漲潮,水流太急,船工們不敢——”
“斬了!”袁術的怒吼蓋過了濤聲。親衛(wèi)們拖走校尉時,他的慘叫聲被浪頭吞沒。南岸的士兵們嚇得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放輕了,只有河風卷著水汽,在隊列中嗚咽穿行。
張勛騎著馬在渡口來回奔走,嗓子已喊得沙啞。他命人將十艘渡船用鐵鏈連在一起,試圖組成浮橋,可剛搭起一半,就被順流而下的浮冰撞得粉碎?!皩④?,再這樣耗下去,糧草要見底了!”軍需官抱著賬簿追上來,冊子上的數(shù)字紅得刺眼——出發(fā)時號稱三月的糧草,才過十日就已消耗過半,大半都填進了淮河的漩渦。
夜色降臨時,北岸忽然亮起了火把。呂布的騎兵列成整齊的陣列,在岸邊來回馳騁,馬蹄聲隔著水聲傳來,像敲在袁術軍心上的鼓點?!笆菑堖|的部隊!”有老兵認出了對方的旗號,當年虎牢關前的陰影瞬間籠罩下來,隊列里響起一陣騷動。
袁術在中軍帳里砸碎了第三只酒樽。張炯獻的符命被他揉成一團扔在地上,黃絹上的黃龍仿佛在嘲笑他的窘迫?!皞麟拗家猓魅諒姸?!”他指著帳外的風雨,“就是填也要把淮河填滿!”
次日清晨,強渡開始了。袁術命弓箭手在南岸壓制,然后驅趕著數(shù)千民夫扛著沙袋跳入河中。冰冷的河水沒過民夫的胸膛,有人被浪頭卷走,連呼救都來不及,岸邊的士兵們看著這一幕,手中的矛戟不自覺地垂了下來。
“殺??!”張勛親自擂鼓,鼓聲卻被水聲和慘叫聲淹沒。第一批渡船剛到河心,北岸就射出密集的箭雨,船頭的甲士像稻草人般倒下,鮮血染紅了渾濁的河水。
“撤退!快撤退!”有小校喊著調轉船頭,卻被南岸的督戰(zhàn)隊斬殺。混亂中,一艘渡船撞上了礁石,船上的士兵紛紛跳水,掙扎著向岸邊游去,卻被無情的漩渦吞噬。
袁術站在高臺上看著這一切,龍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忽然覺得胸口發(fā)悶,一口腥甜涌上喉頭,慌忙用錦帕捂住嘴——帕子上瞬間綻開一朵刺目的紅梅。
“陛下!”張勛沖過來扶住他,“不能再打了!再這樣下去,軍隊會嘩變的!”
北岸的火把又亮了起來,這次還夾雜著吶喊聲。張遼的騎兵開始涉水沖鋒,雖然水深沒過馬腹,卻依舊氣勢洶洶。南岸的士兵們扔下武器,轉身就往壽春方向跑,督戰(zhàn)隊根本攔不住。
“攔住他們!都給朕攔?。 痹g的嘶吼無人理會。他望著潰散的軍隊,望著依舊湍急的淮河,忽然癱倒在高臺上。遠處的風雨里,仿佛傳來壽春方向的鐘聲,那是他登基時敲響過的鐘,此刻聽來卻像喪鐘。
張勛架起昏迷的袁術,帶著殘部向后方撤退?;春影哆吜粝铝藬?shù)不清的尸體和沉船,沙袋堆成的堤壩在水流中慢慢垮塌,仿佛從未存在過。北岸的張遼勒住馬,看著對岸倉皇逃竄的背影,忽然對身邊的副將道:“告訴溫侯,袁術已成喪家之犬了?!?
淮水依舊向東奔流,帶著血與淚,沖刷著兩岸的累累白骨。而壽春城里,那些被掏空的糧倉已長出野草,馮夫人的陵墓再次被挖開,這次連棺木都被士兵們拆去當柴燒,只有那面“仲”字大旗還在風雨中飄搖,旗角的珍珠粉末早已被雨水沖得干干凈凈。
孫策在江東大營收到袁術稱帝的消息時,正與周瑜在帳中推演水軍陣法。案上的燭火猛地竄起一簇火苗,將他手中的竹簡映得發(fā)紅——那是剛從壽春傳來的邸報,字里行間都透著袁術僭越的狂妄。
“公路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孫策猛地將竹簡拍在案上,腰間的佩劍嗆啷出鞘,劍鋒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我父當年與他共討董卓,何等意氣風發(fā),如今他竟竊居帝位,置天下蒼生于不顧!”
周瑜按住他的劍柄,輕聲道:“伯符息怒。袁術稱帝已是眾矢之的,咱們正好借此機會與他劃清界限?!彼侀_一張素絹,“可修書一封,歷數(shù)其罪狀,既明君臣大義,也讓江東軍民知曉咱們的立場?!?
三日后,一封措辭嚴厲的書信從江東發(fā)出,穿過長江直奔壽春。信中孫策痛斥袁術“僭逆稱帝,背叛漢室”,直“昔年同盟之誼,至此恩斷義絕”,末尾更是放“若執(zhí)迷不悟,必率江東健兒,清君側之惡”。
袁術拆信時正在飲用新釀的蜜酒,看完信后勃然大怒,將酒樽狠狠砸在地上:“黃口小兒!若非我當年借兵與你,他孫策焉能有今日?竟敢教訓起朕來了!”他當即就要下令討伐江東,卻被張勛死死勸住——此時大軍正困于淮水,根本無力分兵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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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東已率先動手。徐琨率領的五千水軍順流而下,直撲丹陽郡府。袁術任命的丹陽太守袁胤本是靠著裙帶關系上位,見徐琨的戰(zhàn)船滿江而來,嚇得連夜帶著家眷逃往壽春,連印綬都落在了府衙的梁上。徐琨兵不血刃占據(jù)丹陽,隨即張貼告示,宣布“復歸漢室,聽從孫策號令”,百姓們見是孫堅舊部歸來,紛紛焚香相迎。
孫輔則帶著三千步卒進駐歷陽,在長江北岸筑起營壘。這里是江東的北大門,與壽春隔江相望,營壘的了望塔上,士兵們日夜監(jiān)視著對岸的動靜,旌旗上“孫”字在風中獵獵作響。